湘夫人垂下了头,这是一个注定要纠缠一生的问题,赵伍站在下面,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
“我是娥皇,不过我本来是女英。”
“那天那件事情之后,我刚刚醒过来,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看到的是舜君,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轻轻地呼唤着的,却是我姐姐的名字。那一刻,我的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伤心,绝望,或者是恨?”
“可是我怎么能够恨舜君呢。既然他喊的是姐姐的名字,就说明他爱姐姐更多一些,在他跳下水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可是姐姐却永远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了,她失去了生命,当时又该多么的绝望。既然舜君希望姐姐能够活下来,我又为什么不满足他呢,干脆以姐姐的名义活下去,代替她和舜君相守一生。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舜君他,终究还是变了。在那之后,他常常独自一人,思念着女英,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闷闷不乐。我当时心中欢喜,以为他爱我还是比爱姐姐多一些的,但我常常又心生愧疚,因为最后陪在舜君身边的,是他最爱的我,那姐姐该多孤独,多伤心啊。”
“你知道每天以另一个人的形式活着,是多么的痛苦和煎熬吗。我每天像在一团烈火之中被灼烧,而且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忍耐不住,卸下了心房,向舜君吐露了实情。”
“可是他并不相信我,反倒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和我日渐疏远,最后终于离开了。我就在这房舍之中,等着他用各种方法来试验我到底是谁。”
“他最终还是失败了。我和姐姐从小一块儿长大,无论是什么我们都共同分享,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习惯,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们所修行的阴阳术。可是那天那事之后,我们的命运在一起交融,醒来之后,我才发现,我已经完全掌握了姐姐的阴阳术。那时我才明白,其实我们都是可以学习对方的术法的,只不过为了最后的这一点不同,我们都默契的没有提这一点。”
赵伍听得目瞪口呆,是,这种情况吗?
“你能够回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吗?只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赵伍呆呆的走了回去,在竹林的深处遇见了湘君,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涛涛的河水。
“这就是那条河吗?”赵伍走上前问道。
湘君嗯了一声,道:“我本来不想到这里,睹物思人,但这里是她最后在的地方,我思念她是如此的痛苦,可若是不思念她,她一个人在那冰冷的水里,该是多么的孤单。”
“她跟你说了什么?”他转过身来问道。
赵伍道:“她说了那天后续的事情,承认了自己是女英。”
湘君却并没有得到答案的惊喜或者哀伤,只是叹了一口气:“她总是这样,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歉疚着。你再回去一趟,去完成你真正的使命。”
赵伍应了一声是,抬起头来,却有些想不起来,我到这里是干什么来着?
赵伍一路走了回来,湘夫人,哦不,女英已经不在那里,门却大开着,赵伍想了一下,迈出了步子,走进了房中。里面是一个空旷的祠堂,中间放着一块灵牌,赵伍走上前去,刚想看清上面的字,后面传来了一阵动静,赵伍转过身来,女英正在他的身后。
“女英夫人。”赵伍躬身行礼。
‘女英’却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连你也叫我女英吗?”
赵伍心头一紧,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你也是这样,夫君也是这样,难道大家都希望那日牺牲的是我,而不是女英吗?”
娥皇,哦不,女英,哦不,还是叫湘夫人吧,听着她娓娓道来的,确实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全新版本。
“那一天我醒过来时,舜君正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呼喊着我的名字,那一刻,我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庆幸着我还活着,才能知道他最真的爱。那一刻,我欢快的连自己失去了妹妹都忘了。”
“但事实不是这样,自那以后,他对女英是思念越来越甚,常常自己独自一人在河边,望着那涛涛的河水。此时我才知道,原来活着,才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惩罚。不仅是我的妹妹,连我的夫君都要离我远去了。”
“若是当初舜君救下来的是妹妹就好了。如果我是我的妹妹就好了,这样舜君就能够爱我更多一些,他也不会离开我,日日望着河水兴叹了。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假扮成我妹妹。我和她是如此的相似,常常连舜君都没有办法区分。但是我们修行的阴阳术截然不同。我的白露欺霜和舜君的皇天后土相克,妹妹的上善若水却能够和舜君交相融汇,原本是骗不过舜君的。不过他忘了,妹妹也忘了,或者他们从没有注意过,我也想和舜君共同修炼,不要孤零零的一个人。其实我也修行了上善若水。”
“我找到了一个机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但是舜君他并不相信,即便是铁一般事实在他面前,他更快的离开了我。我伤心欲绝,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想要找回我自己,但是这一次,舜君又回来了,我告诉了他真相,他却以为我还在说谎,一个人又离开了。”
“从此只有我一个人在潇湘谷中,我太孤独了,又想起了我的妹妹,于是我常常穿着她的衣裳,和自己在镜前对话,这样我们就又是姐妹两人了。这种感情,你能懂吗?”
赵伍迷迷糊糊,满脑袋问题的离开了房舍,在山道旁又遇见了湘君,他看起来早有所料。
“这一次的答案是不是跟上一次截然相反?”旋即他叹了一口气道:“就是这样了,你能分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