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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咸阳城外

帝王的出行终究非同小可,嬴政即便握有天下,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终究还是办不到。李斯下朝之后,跑前跑后,跑得腿都戏了,到得第二天早晨,才算大致安排妥当,饶是如此,心中仍然惴惴,只能寄希望于关中官吏得力,没有大的疏漏,兼之是陛下临时起意,纵有居心叵测之辈探得消息,仓促之间也来不及行动。除此之外,他还为嬴政的此次出行安排了最有力的保障。

“朕是临时起意,没想到竟然劳动了朕的上将军。”嬴政换了一身常服,在咸阳宫杞门外,发现了在那里静候已久的上将军,通武侯王贲。

王贲身材高大壮硕,虽穿着寻常的仆役服装,仍掩不住经年的行伍之气。他站在那里对嬴政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剑眉一竖,朗声道:“陛下恕罪……”还没来得及说下面的话,就被嬴政举手拒绝道:“爱卿不必多言,既然如此打扮站在这里,就应该知道你是说服不了朕的。朕的将军,也应该是敏于行而讷于言的。”

王贲这才悻悻作罢,嬴政哈哈笑了一声,赞道:“除了皇帝,天底下谁能有如此忠勇的将军?”复又把目光投向王贲身后之人,密密麻麻站成十列,足有数百人之多,虽然无一个披甲,但都手持利剑,站立笔直,中间无一丝杂声,看他们身形略微臃肿,应是穿了内甲。嬴政忍不住摇头道:“太多了太多了,除了皇帝,天底下谁能有如此精锐的护卫?”

王贲正色道:“这些护卫都是帝国最精锐的百战穿甲兵。这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陛下如不允准,老臣只好冒犯,请陛下回銮了。”

“那好吧。”嬴政勉强算是同意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千万别再整黄了,刚要登车,才发现连车夫也是器宇轩昂,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讶异道:“这不是王离吗?也是一个校尉,怎么能做车夫。”

王离行礼道:“王家世代为秦国犬马,今日有幸为陛下驾车,是做回了本职。请陛下放心,臣的御术是营中最好的。”

嬴政遂不再多言,带着李斯一道上了车,忍不住感慨道:“除了皇帝,天底下谁又能有如此英武的车夫?”

李斯在一旁低头拱手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嬴政哈哈大笑,等到坐稳,王离在前面一挥马鞭,马车平稳起步,不见丝毫颠簸,王贲在一旁骑马相随,护卫左右。嬴政满意地点点头道:“王家一门三代,皆忠勇无双,帝国之内,再无第二家可比呀!”顿了一下,又苦笑着摇头道:“怎么却把蒙家给忘了。不过今日若是蒙毅在,朕一定连宫门都出不了呀!”

李斯只有苦笑而已。蒙王两家,世为秦国的兵家豪族,势力不相上下。王翦王贲父子扫平山东五国,诸将的功劳没有比他们更大的,当时蒙恬的父亲蒙武,不过是王翦的副将而已。

然而自扫平六国,一统天下之后,王翦告老,蒙王两家年轻一辈的形势却反了过来。蒙恬在外为将,官拜内史;蒙毅在内,位至上卿,出则参乘,入则御前,更是亲近。相比之下,王离就差得远了,这还是亲为驾乘,才让人多看了一眼。当然,陛下如此作为,是为了防止王家功高震主,还是别有打算,那就不是李斯所敢揣度的了。但就出行护卫来讲,还是请王家更为稳妥一些。当然,李斯与蒙家兄弟的恩怨又是另一方面的原因了。

总而言之,折腾了这么久,嬴政总算是登上了车,能够来一场愉快的郊游了。

咸阳城在渭水北岸咸阳塬上,本就规模宏大,始皇帝统一全国的过程中,又在咸阳塬上仿照原来六国的宫室,扩建了皇宫。滔滔渭水穿流于广阔的宫殿群中,如同银河亘空,那数不尽的宫殿阁楼便是天空中的点点群星。是所谓“离宫别馆,亭台楼阁,连绵复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各宫之间又以复道、甬道、飞桥相接,当真是恢弘无比。

当然,这还不算完。听说周文王建都在丰,周武王建都在镐,丰镐之间,才是帝王的都城。周文王周武王那是秦始皇的前辈老乡。秦始皇作为后起之秀,势要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于是在渭水的南岸上林苑内修建朝宫,计划先在阿房这个地方建前殿,东西长五百步,南北宽五十丈,宫内足可以容纳万人,下面可以立起五丈高的旗帜。四周都架有天桥以供行走,从宫门之下直通南山,在南山的顶峰修建门阙作为标志。

最后修建一座天桥,从阿房直接跨过渭水,和咸阳连接起来,象征着天上的北极星、阁道星跨过银河抵达营室星。阿房那地方的宫殿还没有建成,本打算建成之后再起一个好听的名字,但因为是在阿房这地方建造的,人们多把它称作阿房宫。

阿房宫和骊山坟墓的建造,总计动用了刑徒七十余万。征发徭役,道死于途者不可胜数。由此观之,李斯劝嬴政不要微服出行,实际是非常有见识的。

当然,作为帝国的主人,站在最高处的男人,嬴政是绝瞧不见最底层的苦累的。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俨然如天空的星辰一般散发着美丽的光辉,而这里面很多地方,他甚至都不会去踏足。笑话,谁说建造宫殿是为了去住的,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就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拥有了他们,就好像拥有了天下!

嬴政绕着咸阳城各处宫殿转了一圈,走马观花般瞧了一遍,兴致不减,又乘车往阿房宫视察工程进度。可能是因为阿房宫工程实在是太过宏大了,致使进度一直不快。嬴政心中不悦,李斯见状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帝国同时营造阿房宫和帝陵,力分两处,实有不逮。陛下如果想早些见到阿房宫成,不妨下令少府令章邯,先移骊山刑徒,营造阿房宫。”

这本来也算是一招,反正这么些人,修哪儿不是修啊,没成想倒提醒了嬴政,既然生前所居之地看过了,那么死后的住所是不是也该上上心了。他虽然好生讳死,但这事儿也着实放松不得,毕竟事关始皇帝驾崩之后,能不能以此为根基,再做地下的霸主。

“如今天色尚早,干脆到骊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