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时光里的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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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佛罗伦萨:文艺复兴 (2)

但丁死后,斗争仍然继续。佛罗伦萨的新兴富人最终形成了自己的政府——城市共和国。有财产的家庭组成政府,按照贡献分享权力。尽管当时只有人口的百分之三能够参与统治,但相比旧日贵族而言,也是一种开放。塞卢塔特将人文主义带入政府的统治,强调个人性、人文知识和世俗世界的责任。这形成了一种长达百余年的开放与活跃,尽管家族间政治权力仍然斗争,推翻与阴谋仍然上演,放逐与回归仍然频繁,但受过教育、喜好哲学、跃跃欲试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哲学家开始进入富人的府邸清谈,雕刻家和建筑师给富人建筑彰显地位的宫殿,画家献上绘有这些家族面孔的画作。

到了15世纪,佛罗伦萨富有的家族中积累了一种崇尚新鲜思想与创造的活跃氛围。他们一方面极端富有,另一方面热爱新事物和享受生活,于是,一种投资于艺术的强大风气形成了。如同风吹过篝火,酒席点燃,宴会拉开大幕。

美第奇家族就是在这过程中崛起的最重要的家族。

从1434年到1737年,美第奇家族在意大利无数的战争、政变和局势争端中屹立不倒,经历了中世纪、文艺复兴到启蒙的多次革命,可以说经历了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变革时代,这相当于中国某一家族从清帝国到民国、从抗战到新中国一直保持强大,我们懂得这有多神奇。和佛罗伦萨早期的很多家族类似,美第奇由矿产和投机起家,经营银行业,财富迅速积累。此后,他们在政治和宗教领域送出多位领袖人物。300年间,家族中出过许多位共和国领袖,三位教皇,两位法国皇后,势力遍及欧洲。

美第奇的崛起从一个人开始:科西莫·美第奇。科西莫的父亲乔凡尼是成功的银行家、最早奠定家族财富的人。科西莫曾经被放逐,并在1434年回归,这个年份因而标志着家族崛起。科西莫精明、能干、广交朋友、广受欢迎,回归之后,他成为佛罗伦萨的第一公民,反对他的家族挑起内战,但因为支持者太少,以失败告终。科西莫在有生之年奠定了家族的显赫地位。他赞助艺术家,出资慈善,修建教堂、公共设施,让佛罗伦萨成为今天的样子。科西莫死后,他的孙子——豪华者洛伦佐·美第奇继承了佛罗伦萨的统治地位,他也同样慷慨付出,赞助大量艺术创作,在宫廷内聚集来自各处的画家与诗人。

美第奇家族资助庇护了无数位杰出的艺术家。除了我们熟悉的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文艺复兴早期最重要的开拓者:马萨乔、布鲁内列斯基、多纳泰罗、吉贝尔蒂和波提切利,也都是美第奇家族走出的天才。马基雅弗利为美第奇工作。100年后,伽利略受到迫害之时,美第奇家族提供了庇护,使伽利略躲避了教廷的迫害。1709年,美第奇家族乐团管风琴师克里斯托弗在美第奇家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钢琴,从而开创了新的音乐时代。

美第奇的历史,在这些天才的光芒中散放出光芒。美第奇家在佛罗伦萨留下各种踪影,遍布各个角落。美第奇府邸今天已经可以参观,四方形的庭院古典而有书卷气,美第奇书房在府邸中,亦可参观。府邸隔壁圣洛伦佐教堂是家族教堂,它有粗糙的外表和美丽的内堂,其小礼拜堂内有米开朗琪罗晚年的杰作:美第奇家族陵墓。陵墓上的雕塑《昼》、《夜》、《晨》、《昏》是米开朗琪罗晚年风格的探索,它们不再精雕细琢,但形体姿态蕴含着悲痛的张力,令人感动。百花圣母教堂由科西莫·美第奇出资建造,它是佛罗伦萨的标志,也是文艺复兴的标志。它的颜色如鲜花灿烂,室内简洁明亮,地面的图形彰显出文艺复兴对几何的热爱。它的穹顶开创了文艺复兴建筑新纪元。乌菲兹美术馆亦是科西莫的手笔,这座全世界最著名的美术馆原本是美第奇家族办公和处理政务的地方,1765年开始作为美术馆对外开放。它收藏着10万余件艺术珍宝,其中包括曾经在美第奇府中创作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各种杰作。美第奇音乐博物馆中,可以看到家族收藏的珍贵乐器和世界上第一台钢琴的诞生。

所有这些美第奇家族留下的痕迹,如同他们的历史,已然成为传奇。

文艺复兴:我愿用一切与灿烂有关的词语形容文艺复兴。这是强大的个人的历史。

文艺复兴的群体意义和社会意义是后人赋予的,但在那时,那些强力的天才关注的是个体,是宇宙的秘密和自身的意义。他们激情、骄傲、富有才华、不断探索,做事不讲规程,充满个性,对人对事桀骜不驯。他们每天都在创造,不断创造,除了创造不关注别的事情。他们将生命力扩张到最大,野性的心灵与天地同高。

但丁是中世纪最后一位诗人和文艺复兴第一位诗人,在他之后,彼得拉克开创人文主义先河,他赞颂个人,讲述自身的历程和个性。他的自传是自奥古斯丁之后一千余年里第一本自传。薄伽丘是彼得拉克的好朋友,他将人文主义讲给佛罗伦萨的家族,这种思想在新兴的统治家族之间迅速传播,获得巨大共鸣,成为下一代年轻人教育的范本。

早期的文艺复兴大师们无不兼具才华和个人特色。他们毫不介意竞争,也不吝啬于展现自己。他们时常迸发惊人之语,完全按照内心做事。他们在宫廷开怀畅饮,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最后的作品也常显出宴饮般的欢愉。

在百花圣母大教堂建筑的过程中,共和国曾经举办雕刻比赛,以以撒献祭的故事为题,悬赏胜者,以决定教堂新铜门雕刻的委托。两个重要竞争对手是吉贝尔蒂和布鲁内列斯基,布鲁内列斯基的雕刻自然,却不够紧凑,然而吉贝尔蒂胜在了构图——他没有按照惯例表现亚伯拉罕杀以撒的恭顺,而是将以撒雕刻成一个昂首挺胸的男孩,似乎主动迎向上帝的命运,戏剧性强,人物生动优美。吉贝尔蒂于是一举获得胜利,得到了铜门雕刻的委托权。

吉贝尔蒂不负众望,完成极美的杰作,在雕了最初的两扇青铜门之后,又雕了两扇金色铜门。这两扇金色大门是雕刻史上不可磨灭的经典,后来被米开朗琪罗称为“天堂之门”。它开创了文艺复兴雕刻的典范,人物细腻飘逸,姿态轻柔,像要凌空而去,充满灵巧和动感,不再像中世纪浮雕中人物的静态单一。两扇门分成十幅小画,表现了旧约中的十个故事,它的原作已被收藏,副本至今仍是大教堂洗礼堂最引人注目的风景。

倔强骄傲的布鲁内列斯基输给年轻的吉贝尔蒂,一气之下从此放弃了雕刻,专心于建筑,这本是负气任性的决定,但对于才华横溢的文艺复兴天才来说,却开创一片崭新的局面。当百花圣母教堂开始建筑主体的时候,布鲁内列斯基承担了大穹顶的建筑工作。在当时无人懂得穹顶的建造方法,古罗马的技术早已失传,尽管万神殿穹顶依然屹立,但没有人知道是如何建造的。布鲁内列斯基凭借自己的天才摸索出了结果,他所设计建造的大教堂穹顶成为当世最大的奇迹。这一壮举至今鼓舞人心,它用创造向古代致敬。这是文艺复兴的真谛。在它之后,罗马的圣彼得大穹顶才成为可能。

吉贝尔蒂有一个聪明的学生,名叫多纳泰罗,他是文艺复兴雕塑的创始者。吉贝尔蒂的工作集中于浮雕,而多纳泰罗的青铜《大卫》才是第一件真人大小的全身雕塑。这件《大卫》收藏在巴杰罗美术馆,轻巧匀称,姿态优雅,这是10个世纪之后第一件裸体雕塑,可以说是第一件复兴了古希腊传统的作品,是文艺复兴的起始。他的大型雕塑《加塔梅拉达骑马》在圣安东尼广场,也与中世纪传统不同,非常有气势。

百花圣母教堂的建造名家云集。小塔由乔托建造,他是13世纪的天才,比15世纪的文艺复兴天才们早两个世纪,是他们当之无愧的先驱。乔托的壁画是文艺复兴壁画的始祖,中世纪绘画只有线条和雷同的大眼睛,是乔托给每个人血肉和阴影。

布鲁列内斯基除了建造大穹顶,还发明了科学透视法。这是远不次于前者的丰功伟绩。有了透视法,画中的世界才有了深度和厚度。马萨乔的壁画《三位一体》是第一件完全使用科学透视法完成的作品,从此绘画成为了完整的世界,让人可以踏步其间。安杰利科的壁画《受胎告知》中,庭院有极强的纵深感。他的学生利皮给画面增添了生动的个性,中世纪的宗教画只有圣人简单的造型,但利皮的《三王来拜》中,不仅三位博士的面容更生动,而且加入了丰富的乡野风景和世俗民众。利皮的学生是大名鼎鼎的波提切利,他是早期文艺复兴最伟大的画家,第一次将绘画提升到日常生活画面之上,不仅真实,而且纯美。波提切利是美第奇府上的座上宾,他每天在美第奇府饮酒轻歌,画出的女孩妩媚柔情,轻纱宛若无物。米开朗琪罗的老师吉兰达约则注重细节,他的风格朴实,《祖孙像》中的细节栩栩如生。

所有这些大师开创了绘画的世纪。这是名副其实的开创,因为尽管古希腊罗马的建筑和雕塑令人震撼,但留下的绘画不多,而更不存在透视法所开创的立体画法。文艺复兴绘画家创造了自己的天地,在一个世纪的时间内,他们将天地万物纳入画布,既有叙事,又有血肉,给有限的画布无限大的想象空间。这些大师的作品有一多半保存在乌菲兹美术馆,在那里,可以清楚地顺着时间顺序看到绘画艺术的飞跃,从千篇一律的中世纪教堂画,到极具个性的文艺复兴油画,就像穿过山谷,到达花草盛开的密林。最著名的藏品是波提切利的《春》和《维纳斯的诞生》,中世纪之后初次将古希腊异教传说纳入绘画,不仅题材充满奇异风情,而且画面本身的春意盎然也是时代的映照。波提切利的《受胎告知》中,大天使的飘带如同透明,用颜料的永恒画出轻盈的瞬间。除了乌菲兹美术馆,收藏《大卫》原作的学院美术馆和以雕塑为主的巴杰罗美术馆也同样值得参观。

所有这一切,所有这些美丽的绘画、雕塑与建筑,都集中在佛罗伦萨小小的城市中心,它那么小,以至于不必坐车,步行一天就能走完,而它又那么大,以至于逗留一个月也未必能够走完。

佛罗伦萨,文艺复兴的共和国。它骄傲于它的共和,正如西塞罗骄傲于古罗马的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