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爚的街道之上,灰蒙蒙的暴雨雷鸣之下,棱宇轩一边喘气一边奔跑。她双手捂着脑袋,尽可能地在能够躲避雨滴的屋檐之下穿梭,她的襦裙被雨打湿得近乎透明,紧贴着的肌肤若隐若现,虽说是犹如吸血鬼一样不健康的惨白,但也引起了不少男子的注意。
她回头向街道后面望了望,没有发现太大的动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圣清銮髑没有追过来。她扬起下巴,望向毓爚城的中心——让人肃然起敬的高耸的镇天门——也是整座城中最高的建筑,即使是最富有的商人也没有建起比镇天门还要高的房屋。
在屋檐下伸出手去,狂暴的雨滴打在手心上甚至有些疼痛,她心想如果能在出门前顺走一把雨伞就好了,可惜自己因为害怕圣清銮髑而走得太急。可是再想想,她又摇了摇头,不拿雨衣拿了雨伞也没用,以类人模式别谈在短时间赶去靖赟京了,想要走出毓爚都难。
圣清銮髑做出来的雨衣,可以让龙类穿上后随意地在人类模式和原始暴怒模式之间转换,也就是说在她的超能量的支持下,雨衣大小的可变形程度是绝佳的。棱宇轩真的超级想研究一下圣清銮髑的身体结构,以及她的超能量体是通过什么方式产生的,如果她愿意的话。
“没穿雨衣,只能站在这里发呆咯?”
这熟悉的声音虽美如青鸾之啼鸣,却让棱宇轩着实吓得浑身不禁打了个激灵。她像机械一样畏畏缩缩地回过头,圣清銮髑果不其然地站在她身后,背靠着这户人家紧闭的木窗,双手背在后方。可是她的身上却未见一丝雨迹,头发也不潮湿,不像是淋着雨赶来的。
“啊呀,”棱宇轩边挠脑袋边傻笑,“好像……是的呢。”
“拿去。”圣清銮髑微笑着,从背后拿出一件雨衣,是棱宇轩回来时换下的,“我又不会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衣服都淋湿了!”
“你从另一条路追上来的?”棱宇轩惊讶地,又有些高兴地笑着接过,“我都没注意到你的动静,你怎么做到不淋雨跑步的!”
“呵呵,你也不想想这里是谁的地盘。”圣清銮髑递过雨衣后并没有闲着,又从衣袂里拿出一罐小小的玻璃瓶,瓶中盛着殷红色的液体。玻璃瓶在她的两指之间摇了摇,晃荡的液体给棱宇轩一种不祥的感觉。
棱宇轩利索地穿上雨衣,盯着瓶子问,“这是什么?”
“忘记告诉你了,你再去之前要带上这瓶玩意。还好天公作美,下了场暴雨把你拦住,不然我就找不到你的龙影了。”圣清銮髑牵过棱宇轩湿淋淋的左手,把瓶子塞到她的手心里握紧,“这里面储存着融合在一起的九龙之血,用它替换掉基因容器之钥的装瓶,再注入进目标体内。然后再注入稍微一点点的原装瓶的溶液,看看目标会变成什么模样。”
棱宇轩用余光悄悄看了看手中的瓶子,殷红的液体正在沸腾着,莫非是圣清銮髑的摇晃才让液体反应如此激烈吗?这让她开始怀疑所谓九龙之血的安全性,但她并没有在圣清銮髑面前皱起眉。
因为圣清銮髑就是九龙之一,自然的本身。
“为什么要这样做?”棱宇轩收起瓶子,问。
“基因容器之钥……说白了就是装有能够使血肉之躯成为机械,拥有强大储存、分类系统,和超大的储存容量,以及随时随地都可以分离机舱的转化液。虚空向量并不能保证转化途中,和完成后没有因为技术性缺陷而导致的转化不完全、转化失败而成为半机械半血肉的情况出现。”圣清銮髑双手抱胸靠在土墙上,依然微笑着很是神气地说,仰望阴天的双眸里似乎要为这个伟大无比的计划而绽放出光芒来,“而在转化成功后,也要确保作为容器的躯体能否正常保存其他的基因,九龙之血正是用来实验的,要是那家伙没办法保存九龙之血,其他的基因也难以保存,也就证明基因容器之钥仍需要改进。”她俯首望向棱宇轩,瞳中的光芒未减,“噢,天御在上,我保证如果你能够继续参与基因永生计划,肯定也会因自己的智慧而深深感动的。”
棱宇轩叹了口气,她当时离开正是因为自己的智慧,在告诉她这么庞大但不太实际的计划是无法实现的。她问,“是蕙兰和刘君卓继续完成的?”
圣清銮髑摇了摇头,“虚空向量并没有与我提供那方面的信息。我觉得你现在可以出发了,早点解决完就早点回家。”
棱宇轩怔了怔,有些呆滞地望着圣清銮髑。是啊,自从被捡来之后,她已经在圣清銮髑的镇天门里住了那么久的时日了,她在不知不觉中早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圣清銮髑也像她的亲生母亲一样照顾她,无偿地提供衣食住宿,希望她长大后成为优秀的龙。她因圣清銮髑的悉心照顾,甚至一度忘记了以前与自己失散的女弟。
好在她还记得女弟的名字——棱霁。
她哼了一声,因为自己在圣清銮髑面前的倔强,但又嘻嘻笑道,“知道了,圣妈。”随后变身展翅,雨衣顺延着她变大的体型展开,完全包裹住,抵挡住汹涌的雨滴。
恢复龙身后,披着支持变形的雨衣飞行,又不会被暴雨粗暴地打击,仅仅不过半日就来到了靖赟京的边境。她俯视着下方,朦胧的烟雨中,找到农舍之类的房屋是很难的事情,它们多半只会显出模糊的黑影,或者消失的无影无踪。但灯火不同,它们像太阳一样永远地亮起来,并且——越是黑暗就越明亮。
她降临在灯火旁,收起双翼恢复人身,猫着腰在屋子边打转,始终没有找到窗户。这让她十分纳闷,但也只好硬着头皮晃荡。所幸屋子不大,没有让她绕着找很久,然后她的答案是——没有窗户,除了烟囱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洞,还被一些青砖堵住了。她烦恼地捂起额,心想什么样的蠢家伙才会不给自己的屋子加一个能够采光的窗户,难道屋子主人白天也要烧油灯么?
无奈之下,她只好踮起脚,慢慢地挪了挪青砖,尽量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开出一条小缝,擦亮她的双眸向屋内望去。第一眼就看见神凌珺翊睡在藤椅上,之后是坐在她身边的曾经的龙王陛下——艾欧,安静地闭着双眼,没有丝毫落魄的模样。尽管今日他的威严可能仍在,但威势却荡然无存了。
向右边望去是神赎琉玉,她背对着棱宇轩,似乎是在和某人交谈,但棱宇轩看不清她在和谁说话,她把那家伙挡住了。棱宇轩再继续扫视屋内,总算是在一旁的茶几上找到了和注射器差不多的玩意,想必那就是基因容器之钥。它就随随便便地被横放在那儿,完全不像是圣清銮髑口中所说的极为重要的东西。
她蹲下来,拿起手中的九龙之血看了看,它依然在瓶中沸腾着。这让她皱起了眉,更是难以理解,如果在圣清銮髑递给她的时候的躁动不安,是因为摇晃所引起的反应,可这时候却仍未安静下来又是怎么回事?不安分的九龙之血正如殷红的洪潮一般,像是要朝棱宇轩袭来,惹得她一时心惊肉跳。她赶紧握紧瓶子,尽量不去看里面的动静,但是手心依然能感觉到狂躁的血液正在敲击着瓶壁,像是被锁入笼中的暴躁的野兽,妄图挣脱它们不该有的束缚。
她不知道怎么办,是直接进去和神凌珺翊说明情况吗?但神凌珺翊现在似乎很不想被打扰,她需要休息。莫非要留一张纸条,再把九龙之血交到他们的手中,说明圣清銮髑的要求?这是个可行的办法,神凌珺翊和神赎琉玉都是圣清銮髑的子嗣,不会不听她的话。可问题是,一旦这样做,她就无法知道九龙之血和基因容器之钥是否注入到另外一个家伙的身上了。他们三个都是善良的龙,和拥有极度讲究功利性、有极强目的性的圣清銮髑不一样,不一定会完完全全按照她说的做,去加害无辜的家伙。
纠结万分的她,又踮起了脚迎着青砖的缝望去,决定再看看情况。但这一回她看到了,神赎琉玉离开了,到了她女兄的身边坐下。而另一个家伙,这个屋子的主子,她看的清清楚楚。银发披肩,双手紧扣,皮肤有些显黑,很明显是干过农活的。她的脸焦躁不安得楚楚可怜,似乎对现在的情况很是困扰。
不过棱宇轩觉得她的面目有些莫名的眼熟,像是她们本该认识一样。
“棱霁,”神赎琉玉盛满一杯茶水,放在茶几上,“你这里还有多的毯子吗?我们晚上应该用得着。”
“毯子……从来就没有。”农妇摇摇头,“棉絮倒有,不过没有被套。”
“那更好了,有棉絮保暖就够了,谢谢你。”神赎琉玉笑道。
“嗯……不用谢。”农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啊呀,你们一定很冷吧,我去外面鸡舍里面看看还有没有干柴好了。”
“有避雨的东西吗?”神赎琉玉关心地问,“外面可是下着暴雨。”
农妇笑了笑,朝门走去,“没事……有屋檐挡着。”
棱宇轩赶紧缩回了脖子,绕到了屋后。她的心砰砰直跳,像是有谁在以极快的频率敲击着架子鼓。她还能再遇到棱霁,是该说世界真小,还是姐妹情深?她不知道,因为她现在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没有想到,接受逃离毓爚的艾欧他们的单身农妇,被圣清銮髑和虚空向量定为实验目标的可怜家伙,竟然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弟。
她匆匆地离开了房屋,拉开很长一段距离后,依依不舍地回头望去。没想到姐妹失散多年后再次相见,本应该是开心的事情,竟然变成了如此令她踌躇的麻烦。灯火依旧是如此的明显,但她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再踏进这间屋子。她紧咬着自己的唇,揉了揉含泪的眸,变身回龙飞去。她要和圣清銮髑说情,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换个实验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