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宇轩眉头紧锁地坐在棱霁的榻边，静候昏厥过去的她醒来，彻夜未眠。小木桌上的饭菜未动一羹，已经不再鲜美可口了。她忧怜地看着棱霁眉头微蹙的脸，掩在被子下的身体上遍布了伤痕，她的内心一阵绞痛，究竟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才让天帝对棱霁如此残忍和不公。
“棱宇轩，你们睡了吗？”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尽管声音轻微，但棱宇轩依然认得出那是敖寒的声音。“我可以进来看看棱霁怎么样了吗？”
她叹了声气，从榻上起身走到门边，抽开门闩，“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
敖寒讪讪一笑，把鳌爪抱着的纸箱递到棱宇轩面前，“这是广谱抗生修复液，能修复表皮上的一般损伤。至于令妹的内伤，恐怕得要我父亲看看才好。”棱宇轩接过纸箱，敖寒又指指身后那廖无人烟的一块地，“父亲已经从阴阳峰顶回来了，和她的朋友一起。”
棱宇轩低头看着纸箱，上面印有她不认识的真龙文字，忽地抬起头问，“真龙的身体自从出生起，就是金属构造的吗？”
敖寒点点头，回应道，“是的。我们的身体构造是由及其精密的金属组成的，从我们自血种宫内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颗金属龙蛋。我们还是蛋的时候就会读取周围的环境以提供适应性的甲壳，直到完全把蛋撑开，就已经可以投入到战斗中了。”
棱宇轩淡淡一笑，“真不愧是战斗民族，如果我能跟你去真龙族学习学习该有多好。”
敖寒挠挠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听身后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回首一望，正是敖筱娇与凌天辰朝自己这儿走来。她对棱宇轩说，“轩姑娘，我们还是先进去等她们吧。外面可是秋季的晚上，待久了会着凉的。”
棱宇轩颔了颔首，抱住纸箱走进屋内。敖寒跟在她身后，把门虚掩着，用爪子帮她把纸箱的密封胶划开。未过多久，屋外的谈笑声是越来越近了，她们也能很清楚地听到谈笑的内容。
“我突然想到，既然你们真龙有可能雌雄同体，为什么不尝试一种新的娱乐方式？”凌天辰一面轻拍敖筱娇的肩一面说道，“就像是海兔一样，把血种源或者血种宫释放到体外当做武器来一决雌雄，谁输了就自愿变成良心妈妈。”
“我呸，你这算哪门子娱乐方式？”敖筱娇皱起眉骂道，“就算是繁衍期间最能干的真龙都不敢这么干。”
“嗯，嗯。想一想感觉的确很刺激，不是吗？”凌天辰合上眼，托起腮思索道，“话说回来，那头最能干的真龙是你吧。”
敖筱娇没有回答她，推开门跨了进去，见棱宇轩和敖寒正在为棱宇轩涂抹修复液，于是轻声问道，“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敖寒摇摇头，“不太好，内伤要比外伤严重。”
敖筱娇微微颔首，也凑到棱霁身前来，摸了摸她的前额，“毕竟是被弦律所伤，一击致残，内伤自然要比外伤严重。”她听一边的棱宇轩发出一声哽咽，连忙补充道，“不过也并非不可治愈，修复液能治疗好外伤是毋庸置疑，内伤依然可以利用弦律来医治。只是她现在精气微弱，再遭弦律入侵，恐怕是难以支撑得住。”
棱宇轩一听慌了神，急忙问，“不利用弦律要怎么治疗？”
凌天辰蓦地一笑，用轻松的语气说，“你大可放心，即便不使用弦律疗伤，真龙的纳米科技可是远近闻名，治疗令妹的内伤简直易如反掌。不过令妹的伤势只能放在次要，首要的关注点应是她的精神状态。作为她的亲属，你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和她解释突如其来的变故与创伤。”
棱宇轩恍然大悟，没错，目前最应该关注的是怎么安抚棱霁的心灵，她肯定受到了不少打击。但她转头一瞅，发现坐在桌边小凳上的雌龙竟是从未谋面的陌生者，想必肯定是敖筱娇口中的朋友了。她好好打量了一番，见凌天辰发墨紫，角似冠，兜风耳，血红眸，绯衣宽袂琉璃尾。不施粉黛的仙姿佚貌，一见就知道是敖筱娇的朋友。果然是应了近朱者赤的道理。
朱颜虽是妩媚，但她的衣着却是让棱宇轩感到大为奇怪。可不是说绯衣宽袂有何不妥，只是短背心之下的腹部有规则的裂纹，左右两侧竟有数颗獠牙，袖中的手臂和裙下的腿脚居然是由绫绢缠绑，尤其是缠绕着的手臂，仔细观察可以见到在她臂上有长如刀刃的利爪朝内收折。雪白的绫绢下隐隐透露着蓝紫相间的火光，灿烂星汉若出其里，仿佛在不断诞生，又不停地湮灭。
敖筱娇朝凌天辰哂笑一声，“真亏你没有吹嘘真龙的纳米技术天下第一，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棱宇轩解释。”她又望向棱宇轩，“你第一次听闻这种技术，应是不太了解。它已经在我们种族之中全面普及，能够应用在材料制备、微电子计算机技术、医学健康、星际航空、环境与能源以及生物技术等方面。用纳米材料制作的器材重量更轻、硬度更强、寿命更长、维修费更低、设计更方便。利用纳米材料还可以造出特定性质的材料或自然界不存在的材料，甚至制作出生物材料和仿生材料。”
棱宇轩听得傻了眼，勉强笑了笑，“能说简单点吗？比如说它要怎么治好棱霁的内伤。”
“操控极其渺小的纳米机械进入令妹的身体，寻找她体内的伤痕，并将修复组件装在上面。”凌天辰接过话，尽可能简单地解释，“你完全可以信任纳米机械的精密性，它们虽然体积小，但作用不是一般的大。真龙一族甚至将纳米机械当做免疫和防御系统来使用。它们能在受伤后的数秒后修复伤痕，会在电路出现故障时自动维修，并且时不时检查身体状况并报告给主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凌天辰说得眉飞色舞，棱宇轩疑惑的双眸中也慢慢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对，对。”敖寒颔首附和道，“纳米机械真的很有用。我之前被圣清銮髑打得那么惨，都还是勉强恢复过来了，全要靠体内的纳米机械。它能完成的事情真的很多，甚至能帮你提高中央处理器的计算速度，帮助你更好地构建地形模型来占据优势。”
“你俩不要给我吹得神乎其神，说那么多棱宇轩听得懂吗。”敖筱娇白了凌天辰和敖寒一眼，转头对棱宇轩说，“我可以保证纳米机械不会对令妹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她举起手发誓道，“不同于弦律是依靠巨大能量来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它在能够适应的领域绝对能做到最好。令妹的身体构造也已经接近真龙，在熟悉的结构里进行医疗工作会让它的表现更好。”
棱宇轩点点头，表示理解了纳米机械的含义，“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吗？继续拖下去，恐怕棱霁的身体状况会越来越糟。我并不认为她可以完全适应这种金属躯体，至少还需要给她一点时间……或者我去找圣清銮髑碰碰运气。”
曾经妄图借助金属元素完成永生的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突然在面前实现，却让棱宇轩一时接受不能。也许是降临到血亲身上的变化触动了她的心弦，让她的怜悯之心再次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但她很高兴，因为她知道了自己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机器，而是有血有肉的生物。她和冷酷无情的圣清銮髑不一样。
“现在还不行。”敖筱娇摇摇头，“棱霁处于昏迷状态，强行对她进行手术，万一途中醒过来就会耽误进程。最好等她醒来之后与她解释，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在清醒意识之下进行手术，也更方便配合我操纵纳米机械治疗。”
“你别听她瞎说，现在不方便进行的原因其实是她手头上没有多余的纳米机械。想要治疗令妹，就必须导出她自己体内的纳米机械，这又需要令一龙辅助才能确保安全。”凌天辰抱起胸瞥了敖筱娇一眼，又耸了耸肩，“不过她也说得没错，手术最好和令妹商量沟通一下再进行比较好。”
“好，等棱霁一醒来，”棱宇轩望向依旧紧闭双眼的棱霁，一面抚上她的额头一面轻声应道，“我就通知你们。先早点去休息吧，或者说……准备手术。我来看着棱霁就好了。”
敖筱娇和凌天辰一同起身，向敖寒招了招手，“你先自己一个龙回去，敖寒。我和凌天辰还有点事情要谈。”
“好嘞。”敖寒一听高兴地点点头，她巴不得回去和盖娅睡一起呢。盖娅的身子软绵绵的，抱起来真的超级舒服，比坚硬的木榻要好多了。她欢快地一蹦一跳，甚至自个儿吟唱起了诗歌。如果敖筱娇没有听错，应该是——见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忆巾帼。
凌天辰帮棱宇轩关上门，和敖筱娇一起在周边绕行数十步，见敖寒走远了，消失在夜色里，便贴到她耳际低声问道，“你的精神状态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敖筱娇叹了声气，“歆寒陵墓被盗，真凶在我眼前气焰嚣张，可是我受限于大局，却不能为妻报仇……你不会懂这种感觉的。”
“我知道你无法忘却歆寒，但你的要务是回收禁剑，以武力威慑深渊，而不是过于儿女情长，在过去上浪费时间。”凌天辰郑重说道，神情凝重，“如果你忘记不了她，就请中央处理器的清除系统来帮你。要彻底忘记一个挥之不去的家伙，就直接在记忆里将其抹除。”
“不，就算万物都失去其所指，唯独歆寒在我心中还有意义。”敖筱娇摇摇头，苦笑道，“你肯定无法理喻，但我是绝对不可能忘记歆寒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就算天崩地裂，宇宙爆炸也不会。”她停下脚步，凌天辰也跟着停下来。她略有失望地说，“如果你不打算提供帮助，尽早离开吧。”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深渊最近又攻陷了一座星系，你必须加快速度。”凌天辰朝敖筱娇身后缓缓离去，身形渐渐化为星辰消散在夜里，像是萤火虫在缓缓飞舞，“不过你要记住，无论何族站在何方，都没有任何理由去怨恨和攻击彼此。你们在做你们认为正确的事情，他们也是如此。要向停止纠纷与冲突且放下一切怨恨的唯一途径，就是互相了解彼此，互相解释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决定。舌唇上的斗争，永远比动手动脚的战争要轻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