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
"你不是看上了那个地方吗?怎么现在不要了?"
"我不想这件事牵扯到太多人,还是算了,权且算随缘普度吧。"
普惠和常锐对坐,伸手用火折子点起了一盘檀香。这是宫中贡品,一般人无缘一见。
听了普惠的回答,常锐没有表示反对,他赞成哥哥的意思。普惠原本看上了城内的一处房子,房东允诺说只要神僧愿意入住,他大可以把房客赶出去。
但连续过了几日,住客依然还顽固地住在里面。
于是普惠挑了一天,亲自去检视赶出房客的进度。结果映入他眼帘的,是武光和赶房客的地痞正在相斗的情景。
看到武光的身手,普惠心想卖他一个人情或许来日有用。这间房子,他就放弃了。
突然外面又传来嘈杂的声音,伴随着酒杯落地的破碎声。这让常锐一下警惕地站了起来,审视外面的情况。
普惠笑而不语,自己的弟弟还是这么爱操心。
"我们本来应该早就已经离开这里的。"常锐抱怨说。
在两人原来的计划里,老渔村只是筹划阶段时暂居的地方。现在两人的计划已经初步达成,本没有理由还要停留在此。
"多住几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有你在。"
"这地方还是太危险了,听说市场后面,有人私制火药。"
"那这确实挺危险的。"
按大清律,私造私有火器火药,最低也是徒刑,重则流放。
虽说老渔村是法外之地,一般衙门官吏根本不敢靠近。但私造火药的另一个危险在于,民间往往保存不慎,很容易引发爆炸。
火药一炸,总是会波及到一大片周围的人。
"哥哥贵为帝师,现在不应该随意以身犯险。"
普惠心领了弟弟的关心,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自己曾经害怕的生父,现在不过是一个连跪见自己都没有资格的小角色。
他也知道,常锐为了帮助自己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他看向常锐抓在椅子上的手,每次看到这双手,他都会想起来这一点。
那双鹰爪一样的手,正是常锐保护自己决心的证明。
少林《嵩山铁掌谱》中,记载了手部硬功的种种练法,用功的各种药剂,以及功成后手掌形状的图像。
但是书中有几页内容却是残缺的,历来寺僧都不知为何原因。
直到崇祯年间,流贼攻打少林寺。忠于朝廷的少林传人和投靠民军的同门们手足相残。
此役,伤死者数不胜数,无法安置。一个叫做法愿的寺僧身负数创,在进行了所有可能实现的治疗后,被抬入一处别院的洞窟内等死。
弥留之际,他从身边的一块石头下找到了几张羊皮纸,上面抄录了一种奇异的掌功练法。
"玉镰手者,最奇异之型也,世之谓白手鹰爪者。此功成者,横开铁锁非其难事。。。"
手中抓着这几张羊皮纸,法愿奇迹般地从鬼门关挺了过去。
到底是谁,为何原因,留下了这些羊皮纸呢?
这个答案早就埋没在了岁月里,法愿无从知晓,但他发誓绝不让此绝技失传。
但是他年纪已经太大了,而此种手型只有未发育的孩童从小勤习,才可能练成。
法愿等了很多年,都没找到合适传人,直到有一天他在寺外看见了一个狡黠的男童和他的弟弟。
常锐在文武上没有天赋,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
但所谓天赋,本来就是世人自以为是的狭隘评价。但凡符合世俗价值的,就说是有天赋;但凡与众不同的,便斥为无用。
但法愿一眼看出,常锐拥有的天赋是世人大多无缘的一种。
那就是坚强的意志。
修炼玉镰手的过程,既痛苦,又诡异。
第一个过程,是培养手的柔韧性,以为将来的中高阶功法定下根基。
孩童的柔韧性,本来就远超大人,但这远远不够。常锐必须通过近乎残忍的柔功练习,最后使自己的手指、手腕可以毫不费力的向反方向折叠贴在自己手臂上。
在这个阶段结束时,常锐的手变得极其脆弱,而容易折断,他已经毫无退路,只能继续修行玉镰手了。
但常锐本就毫无悔意。
接下来,他的手指肿过、折过、断过。
因为这个阶段,他要不断用手去击打、敲打、拉扯、穿插各种物体。
肿了,用纱布裹着药草包起来。
折了、断了,也是如此,只不过多了用木棍夹紧手掌正骨这一项。
受伤了,然后再用各种药物涂抹、寖泡,还有一些药物是需要口服而下的,用于刺激身体的反应,一切都记载在那羊皮纸的种种秘方之中。
这些全是为了刺激手掌,让它长成需要的形状。
有很多夜晚,常锐的手掌痒得仿佛有上亿蚂蚁在不断啃咬,但是他再怎么痛苦,也只能强忍,否则就将前功尽弃。
他的指甲,早就掉过不知道几次了,最后长出的指甲如同爪子一般,但远比爪子坚硬厚实。
他的手指,经过一次次摧残,变得顽固而细长,并带来一股非人的指力,如同铁钩。
就连他的腕骨都整个改变了,突出的骨棱如同刀刃。击打在物体上,如同用手肘滑过,会留下撕裂的痕迹。
他手上的皮肤,也一点点褪掉了,最后长出的皮肤,苍白如同月亮的颜色,又绵密得像厚布。
常锐的手,已经变成了武器,但他还必须学会怎么使用。
师父法愿,曾经在擂台和江湖上和无数好手较技换艺,又曾经征过辽事和流贼。他把自己在战场上总结的各种实用经验倾囊相授。
常锐没有一板一眼拆招的天赋,但却有杀手的本能。
法愿看到这一点,他决定为了弥补常锐在理解能力上的欠缺,必需进行各种残酷的试炼。
如果的常锐的本能够强,那他就可以生存下来。
过去的种种,都是为了自己和哥哥的未来。
此刻,常锐站在了青龙寺少林会的擂台上。
为了支持普惠对未来的愿景,他可以和任何人战斗。
当自己看向郑顺礼的脸时,心里已经出现了他被撕裂的样子。
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