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欢呼过后,安拉贝尔总算体会到了坦塔人的热情。
四周吵吵嚷嚷的高声谈笑里,对她的夸赞随处可闻。时不时就有客人对她竖起大拇指,或是高举酒杯遥相一敬,然后仰头痛饮。
突然,一个样貌颇俊的坦塔少年长身而起。他满面通红地将一碗马奶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碗翻转过来,示意已一滴不剩。接着,他又满满地斟了一碗酒,双手捧着,一边用坦塔方言唱着云朵一般爽朗的民谣,一边慢慢走向安拉贝尔。等来到安拉贝尔面前,他便单膝跪下,双手高举酒碗过头,目光灼灼地仰望安拉贝尔,似乎是在期待她接过他敬献的美酒。
还没等安拉贝尔做出反应,就又有三四个坦塔青年如法炮制,争着抢着一般高举酒碗,在安拉贝尔面前跪成一个半圆。
安拉贝尔目瞪口呆。
毡帐里本就热烈的气氛便像沾了火星的柴堆一样,一下子着了起来。客人们或是鼓掌,或是以手拍打身前的矮桌。他们渐渐应和着拍出的节奏,整齐划一地高声怂恿着安拉贝尔,似乎是要她在这些年轻人里挑一个。
“好了,你们这些喝点酒就发疯的混蛋!赶紧把你们连哄带骗,坑蒙姑娘的那一套收起来!有我在,谁也别想稀里糊涂占人家便宜!”
旅店女主人汉娜就这么一边笑骂着,一边走了过来。她将半跪在安拉贝尔身前的年轻人都轰走后,总算是给小姑娘解了围。
接着,安拉贝尔才从她口中了解到,刚才那些年轻人做的,竟是依照坦塔风俗的求爱仪式——
亦即男方先向女方敬酒,接着唱诵在坦塔人中口口相传的古老情歌。歌毕,便半跪着再次敬酒。
如果女方应和以同样的情歌,然后接过酒碗,将碗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那便是同意了。
安拉贝尔听得嘴脸直抽。她看向刚才敬酒给她的那几个年轻人,只见他们有的脸红,有的尴尬,有的笑得没心没肺,却都没什么羞恼之色,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气氛使然的玩笑。
而在汉娜向在场的客人表示歉意,并全免掉今晚的餐费后,毡帐里再次欢声雷动。安拉贝尔这个方才的中心人物,也就理所当然地被扔到一边,客人们纷纷鲸吞牛饮起来。
总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安拉贝尔看向汉娜,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苦笑。
“我……很抱歉,一时没忍住。如果那些家伙回头来找我麻烦,我可以先搬去教会住。如你所见,我是一名圣光牧师。”
“仗义而行是一种美德,牧师小姐。”汉娜摇了摇头,爽朗地笑道,“放心住下来就好。跃马居也不是怕事的。让客人来保护,已经很让这招牌蒙羞了。”
两人又随口谈笑了两句,一时颇为投契,安拉贝尔也就不再推辞。
就在这时,之前顶着托盘,给安拉贝尔他们送来餐食的小女孩,“咚咚咚”地蹬着一双小牛皮硬底靴跑了过来。
汉娜好笑地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介绍道:
“这是我女儿乌娜。乌娜,跟客人问个好。”
小女孩仰着脑袋看了看安拉贝尔,然后露出一个害羞却又明亮的笑容。
“你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姐姐一样,这么漂亮又这么厉害的人。”
“你好,小乌娜。”
安拉贝尔笑着弯下腰,捏了捏女孩的小鼻子,引得女孩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
“谢谢夸奖。你的嘴巴可真甜,以后一定是个称职的旅店主人。我的名字是安拉贝尔,你可以直接叫我安娜。”
“好的,安娜姐姐。”
甜甜地叫了一句姐姐,让安拉贝尔更加喜笑颜开后,乌娜侧过头,拽了拽汉娜女士的袖口。
“妈妈,我已经把布兰哥哥扶到后面去了。”
“唉,可怜的布兰。”汉娜女士闭上眼睛,用手捏了捏皱起的眉头。“今晚他完全是无妄之灾,责任在跃马居。我们应该退还他至今为止的花销,再让他免费住到养好伤。对了,还得赔他一把音色更好的二弦琴……”
“也许我可以帮上忙。我今天还留有充足的神术位。”
“哦,是的,你是一位圣光牧师,安拉贝尔小姐。那又要麻烦你了,我会给你们的住宿费打个折扣的。乌娜,去给安拉贝尔小姐带路。”
“好的,妈妈!”
乌娜高声应了一句,便两手拽过安拉贝尔,兴冲冲地拉着她向后走去。安拉贝尔只能无奈地对汉娜点了点头。
一路上,安拉贝尔从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乌娜那了解到,这个叫布兰的吟游诗人同样住在跃马居。他租了一顶最为廉价的毡帐,每天晚上表演一番,趁着绯月祭在即,旅店人满为患,收入倒是相当不错。只是没想到这一晚上倒霉透顶,莫名其妙地吃了好大一顿苦头。
好在安拉贝尔已治惯了这种外伤。到了地方,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骨折后,几个神术下来,便让吟游诗人的痛苦大为减轻。
只是不知是被乌娜这样的孩子撞见了卧床呻吟的窘态,还是被安拉贝尔这样漂亮的女孩在胸前背后戳戳捏捏了个遍,总之从治疗开始到结束,吟游诗人全程脸红如火,嗫嗫嚅嚅不能言语。
等乌娜带着安拉贝尔回到酒馆,客人已基本散尽。汉娜女士竟正坐在安拉贝尔之前那席位,跟罗曼和鲁伯聊得欢快。
安拉贝尔过去后,同众人打了招呼,又互道了晚安,一行四人便跟着乌娜向小女孩的毡帐走去。
刚走出酒馆,安拉贝尔的耳朵微微一动,似乎听到模模糊糊的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