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罗燕要进行手术。简淼在单位请了假,早早地来到了医院。
罗燕还是一个人,神色落寞而淡然。穿着病号服,整个身体都在衣服里晃荡,憔悴的面容有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简淼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昨晚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饿了吧?”简淼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关切地说。
罗燕垂下眼帘不说话,紧抿的嘴角有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等下要动手术,只能忍一忍。放心,手术很快的。”简淼也不知道怎么样安慰她,本来就是木讷的人,现在却要绞尽脑汁地想出些话题来,确实是够难为他了。
罗燕抬起头,眼睛看着窗外,眼神虚无,思绪散乱。简淼陪着,她的心里确实踏实不少,可是,这些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又有有什么意义呢?
“一定会顺利的,放心。”简淼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手,很想去握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护士进来了,站在病床前对罗燕说:“415床病人,罗燕是吧?来,我们马上要动手术了,请你做下准备,护工马上会来把你推到手术室的。”
罗燕收回远眺的目光,木然地点点头。
“家属呢?家属要来签字。”护士环视了一下四周,最终把目光落在简淼身上。
“我在。”简淼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罗燕,马上迎着护士的目光,朗声道,“护士,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做的可多了,你是病人的什么人呢?”护士照例又问了一句。
简淼的回答最终还是心虚了:“我……我是她朋友?”
护士一副斥责简淼“胡闹”的表情:“朋友?这不行的,家属呢?”
简淼不知道如何回答,罗燕却不疾不徐地地说:“我没有家属。”
“没有家属?那你住院手续谁办的?”护士吃了一惊,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一直是孤军奋战吗?
“我自己办的。”罗燕幽幽地说,“手术,我也可以自己签字。”
“那好吧!”护士有些同情地看看罗燕,然后拿过手术同意单让罗燕签上名字。
护士走后,简淼还是半信半疑地问:“罗燕,你真没有家属吗?”简淼知道罗燕很早就父母双亡,当时和自己谈恋爱的时候,把他妈妈当成自己的妈妈一样孝敬。可是这么多年了,她竟然没有结婚,那也确实……
罗燕咬住唇,机械地摇了摇头。
简淼的心里叹息了一声,唉,都怪自己啊,当年若不是情势所迫,自己也不会弃她另娶,自然也不会将她害得如此凄凉。都是自己一手造成了她的悲剧,这歉疚就像滚滚的潮水袭来,几乎要把自己淹没了。
护工来接罗燕去手术室。罗燕平躺在推车上,一脸平静。简淼疾步跟在推车后,匆匆地往手术室赶。
胡馨月又一次来到了哥哥胡诚月的病房门口,这一次,病房里只有母亲胡老太太一人。
胡馨月怯生生地推开病房门,小声地叫了一声:“妈,哥。”
“你怎么来了?”胡老太太看见女儿,先是一喜,紧接着一阵埋怨。毕竟之前那么多事情,都跟女儿一家脱不了干系。孙女退婚,儿子躺在病床上,生意丢在一边,这哪一件都不是小事。
胡诚月也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妹妹,心里仍有芥蒂,冷冷地哼了一声,就朝里卧着。
“哥,对不起。”胡馨月半蹲在胡诚月的病房前,握住哥哥的手。
胡诚月作势甩了甩,没甩开,也就不再坚持了,只是忿忿地说:“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我原谅你啦?”
“你哥,这次也是鬼门关了走了一遭,要是再有下次,那可就……我都不敢想了,你要是再气你哥,我……”胡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前半截还戚戚然,说到后一半,就有些愤然地扬起手,想在胡馨月身上打几下子消消气。
“妈,你干什么?”胡诚月到底还是疼惜妹妹的,连声喝止:“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胡馨月含着眼泪哽咽道:“哥,只要你的身体好,我宁愿折寿十年。”
胡老太太白了她一眼:“呸呸呸,谁要你折寿,我老太婆都不想折寿,就你胡说。”
“就是,妹妹就爱瞎说。”胡诚月反握住妹妹的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
“过去了,那么容易吗?她胡馨月可以过去,简美壬可以过去,那我们家若霜呢,你有问过她吗,她能过去吗?”这时候,门突然打开,肖美华满脸寒霜,推门进来,边冷笑边厉声质问。
“嫂子。”胡若馨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面色煞白。
“我告诉你,胡馨月,你妈和你哥都能原谅你,我和若霜可没有那么宽容大度。”肖美华眉梢上扬,指着胡馨月的鼻子冷笑着说。
胡老太太有些不忍心,上前劝阻儿媳妇:“美华,我看……”
“妈,你不用说了。我理解你和诚月能这么容易原谅小姑,因为血浓于水,所以你也得理解我,我和若霜,那也是骨肉连心,她那么痛苦,我这个做妈的能忍心吗?”
“嫂子,我……”胡馨月眼眶里饱含了热泪,嘴唇嗫嚅着,心里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
肖美华却完全不理会胡馨月哀求的眼神,继续刻薄地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以后我们胡家有你——没我。”
胡诚月实在听不下去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美华,你这话说的……”
“你给我好好养着身体,你别忘了,若霜是你亲生的闺女。”肖美华不以为然,声音比胡诚月的高了好几个分贝。
胡馨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掉落下来,她向来仰仗娘家,和嫂子也多年情同姐妹,却不料今日闹成这样。嫂子的话句句像刀子似的扎在心上,痛得她泣不成声。
胡老太太和胡诚月看着肖美华咄咄逼人,胡馨月委屈忍让,却只能袖手旁观,无话可说。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俩说什么都不对。
“病人需要休息,我看简太太还是请回吧!”肖美华冷冷地让出一条道,下了逐客令。
胡馨月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胡老太太和胡诚月,欲言又止。
胡老太太摇摇头,也是老泪纵横。胡诚月对着妹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离开,他不希望妹妹继续呆在这伤心之地。
胡馨月一边抽泣,一边不舍地走出病房。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像一记重锤敲击着胡馨月的心,又疼又麻,又酸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