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死路”,其实就是一片悬崖。
崖上孤木独立,风吹肃肃,几片叶子零落不见;崖下云浓,升腾沉降不见崖底,间或有几棵扎根岩上的小树在云遮雾绕中若隐若现根叶青寒,招呼着划过云端的雄鹰暂作歇息。
张临寒绝望地瞧着那高天之上叫声凄厉的黑鹰,恨不得自己也跟它一样长出两双翅膀。
李三默默地放下张临寒,一言不发,事到如今,终于是到了拼死的最后关头了。
“哈哈哈哈!为何不接着跑了?”萧枫得意地大笑,先前他跟着武当众上山时便注意到这处地势,所以才一直将李三往这个方向逼,就是为了看看这自恃轻功的杂碎在看到不可逾越的天堑时那绝望的神情。
武当众脚踏清风,也逐一地赶到了崖旁。
宋朗清瞥了一眼李三淡漠的神情,心中略有不安,在他的计算中,他们应该再追逐一段时间,再多消耗些“黑燕子”的体力才是,却不应该临到这种危崖边上死斗的局面。
殷秀儿紧紧地靠在宋朗清的身边,清水云秀剑与朗月天风剑并立,时而望向崖边那个少年的眼神里饱含着恨意。
鱼朝阳也站在师兄旁边,因为先前受了李三一掌,胸腹间的暗伤疼痛不已,此时小脸都有点煞白。
莫姗姗平静地望着崖边的那人,抬起剑锋,直直地对着他。
邱逑裘则是将一双豆子大的眼睛阴毒地钉在了张临寒身上,就好像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张临寒没注意到武当众“精彩纷呈”的眼神,他在发呆。
这是一个老毛病了,他这人总是在死到临头的时候神游天外,脑子里也不说是乱如麻,总之就是在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就好比之前在孔府饱受煎熬时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般。
他望着身后的悬崖,古怪地心想,怎么又是悬崖?
对啊,怎么又是悬崖?
......
“悬崖”,一个武侠的“圣地”。
正所谓:“悬崖之下,必有机遇”,“不跳不知道,一跳真奇妙”,在所有被人熟知的大侠故事里,总是少不了“跳崖”这个看似找死的举动,别人总是一跳就去见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地府阎王,但某些人总是能“跳”出个崭新的人生。
至于跳崖焕新生的成功人士具体参考某个段姓男子、某个袁大王、某个独臂大侠以及某个姓张的妻管严。
张临寒不觉得自己身处“某些人”之列,他自认向来运气很差、人品很糟(像自己这样自私自利的家伙人品能好才有鬼了),跟以上几位机遇通天的大侠比不了,所以悬崖下面肯定没有树没有水没有武功秘籍没有玄铁重剑更加没有武功高强的大雕。
更何况无根山虽然不高,比不得近有三千仞的关中华山,但好歹也有一千仞的高度,虽然这“思见崖”所处并非山巅,但也委实不低,估摸着从这跳下去妥妥的摔成肉酱。
傻子才跳。
就在张临寒胡思乱想之时,师父李三突然传音道:
“徒弟,一会如果情况不对的话你就从这跳下去吧。”
“......”
少年欲哭无泪。
“呵!唇动而无声,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隔空传音么?说了那么久,后事可交代完了?”萧枫青玉扇子点着悬崖旁的两人,讥讽道。
“我的后事是交代完了,就是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交代一下后事。”李三嘻嘻笑道。
“啪!”萧枫合扇猛地一拍,冷笑道:“口出狂言,我倒要看看你这不成器的硬功在我这清凉扇下还能强撑多久!”
言罢,开扇,风动,叶落,切碎,成泥。
李三向前一步,真气灌输全身有如淬火之钢铁,挡在张临寒身前不动如山。
但萧枫的“清凉扇”委实是锋利至极,徐徐清风吹过,在他钢铁般的躯体上画出好几道不大不小的口子,李三几乎是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师弟们,动手!”宋朗清突然喝到,朗月天风剑出鞘,直指困厄中的李三。
武当众听令拔剑前冲,算上邹星幕拢共六把长剑肆无忌惮地或砍或斩或劈或刺或砸,每个人都杀红了眼,仿佛饥渴的野兽,势必要在李三身上生生撕下一块块血肉。
李三一步不曾退。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退,身后就是徒弟,徒弟身后就是悬崖,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让他去走那条向死而生的路。
剑锋、扇风、山间的微风旋转、交织、缠绕,最后在那个男人身上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墨色的襕衫早就破烂不堪,露出他精赤的上半身,然后扇风便在那具躯体上有如犁田一般开垦出无数伤痕,武当众再顺着这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刺劈斩砍——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这种杀法却是与凌迟无异了。
少年望着师父并不高大却渐渐变得血肉模糊的身影,死死地攥紧双拳,眼泪夺眶而出。
萧枫畅快地望着悬崖上苦苦支撑着的李三,嘴角微勾,快意异常。
卑贱的蠡贼,这才是你应有的结局!
蛊惑人心祸乱天下的邪魔外道都该死!你们这些偷偷摸摸的旁门左道也该死!
人不走正道,就没有价值可言;没有价值的人无非是一群垃圾罢了!!
正道所行,无非就是扫除天下罢了!
萧枫仰头望天,心想着自己又为这天下去了一分污垢,为这浊世开出了一条清流,顿时觉得身心爽利无比,仿佛武功境界都更上了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