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有一疑惑,”一直沉默不语的布莱克上前一步,在他的示意下,白牙头顶的水系魔法悄然消散,“白大师在铁匠铺从艺三年,到去年年末才铸造出王品初级器物,至今不过数月之久,怎就能铸造巅峰器物了?”
布莱克缓缓说道,语气诚恳,丝毫没有其他格林世家之人的怨愤之意,但也有一种让人无法驳辩的质问。
好厉害的家伙!白牙心里一惊,想不到布莱克把他查得这么清楚。
不过一想也是,都找到了白牙的铁匠铺,只要在周围街坊邻居一打听,把所有信息结合,很容易就推测出他的真实情况。
白牙吃惊得不是布莱克的头脑,而是他的细致、沉着。
“呃……这么说吧,一个木桶无论有多高,它盛水的高度取决于其中最低的那块木板。”白牙挠挠头,略一思索说道。
“所以白大师只用了几个月便将短板补齐?”布莱克说道。
“正是如此!”白牙一笑。
白牙的理论知识超前,但实践操作能力不足,实力突破后有了玄气的辅助,数倍放大五行之力的作用,所以白牙才能补齐短板,铸造出巅峰王器。
似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布莱克后退一步,低头陷入沉思。
大堂中各路人马均是面面相觑,一时没弄懂白牙说的木桶原理。
“白大师一连四问,字字珠玑,能言善辩,小女子深感佩服。”格林世家中一名女子站起来,对白牙款款一礼,“小女子对铸器认识不多,斗胆提出几个疑问,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白牙看向说话女子,二十多样貌,想是格林世家的旁系子弟。
“但说无妨。”白牙说道。他巴不得有人跟他搭话,那样就能一直说下去,可以拖延更久的时间。
胖城主手握惊堂木,悬在空中,半响都不知道该不该拍下去,郑昊的意图他不敢违逆,但格林家他也不敢得罪。此刻格林家众人与白牙辩驳争论,当庭对质,他不敢贸然打断。
“白大师所铸之短剑,在天望城找不出比它更轻的相同样式的短剑了。”女子说道。
白牙点头。
女子接着说,“修武者兵器越是轻盈,挥动速度越快,但过于轻盈,挥动时又会力度不足。在正面战斗中,这柄短剑并不占有优势,小女子说得可对?”
“差不多。”
“白大师是出于何种想法铸造了这柄短剑?”女子问道。
“有句话叫‘一寸长,一寸强’,武者近身持兵器战斗,是不会选择短剑的。短剑的最大用途是防身,我想最早是由长枪兵佩戴。在敌军冲破枪阵,抵达近前之时,长枪的优势荡然无存,此时为了保命,必须做出最快的防御手段,短剑便是首选!”白牙说道。
既然女子问了,白牙当然乐于跟她“促膝长谈”,他打量众人,见他们没有表现出不耐之色,便是娓娓道来。
短剑二尺,比它还短的就是匕首了,匕首的最大优势是出其不意,此处暂且不谈。短剑比较起长剑,出鞘速度与挥动速度更快。因其短,不过手臂长度,在密集长枪兵方阵中挥动更为灵活。
“……为何铸造短剑,只不过订单要求而已。我是开铁匠铺的,开门做生意,客官要求短剑与我之前所铸无声猎刀同属性质,那必然是用来暗杀,肯定越轻越好。”
白牙一番长篇大论说完,目光炯炯地望向问话的女子,他知道女子从一开始想要问出就是这句话。
短剑轻盈,挥动无声,任谁都看得出是用来行刺的。女子旁敲侧击地询问短剑不利于正面战斗,就是为了引出:铸造短剑就是用来暗杀。
或许白牙铸造短剑之时,没有别出心裁地把短剑铸造得无比轻盈,老格林就不会被刺客成功刺杀,或者刺客杀死老格林后将不能全身而退。
在座众人,听了白牙的话皆不能心平气和了。
女子紧蹙眉头,与白牙目光灼灼地对视,“如此说来,白大师在刺客要求铸造短剑之时,便知晓他是用来作暗杀行刺的无耻勾当?”
“就说这小子是刺客一伙的!”
“小子,此事已水落石出,看你如何狡辩!”
大堂中听审之人情绪激动,特别是格林世家之人。
啪——
惊堂木拍响,胖城主终于找到一个恰当时机。
“堂下白牙,你可知罪!”胖城主喝道。
“小子何罪之有?”
“你与奸贼沆瀣一气,为其量身打造杀人凶器,若无你做帮凶,奸贼何能得逞?”胖城主道。
白牙昂首挺胸,毫不示弱。在昨天得知老格林是被他打造的短剑所杀之时,他就料到了今天的这一幕。
“城主大人、在座诸位,试问你们的刀剑兵器可有开了剑锋?”白牙面色不改。
“当然开了剑锋,哪有不开刃的兵器!”有一人说道。
“那诸位法师可有修习攻击魔法?”白牙又问。
“这不是废话!”格林世家的一位法师说道。
“不修习攻击魔法叫什么法师!”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子想说得是,”白牙说道:“诸位拿着开了剑锋,足以轻易置人于死地的利器,却在责怪一名铸器师不该打造它,那不正是修习着攻击魔法,伤了人命后,将责任推给了你们的魔法导师?”
“这……”
“简直在胡言乱语!”
“不对,这完全是两码事。”
对于这些人的反应,白牙嗤笑,“哼,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啪——惊堂木拍响。
胖城主把惊堂木拍得异常响亮,顾不得身旁郑昊面色不善,他高声喝道:“大胆白牙,罪证确凿却在公堂之上妖言惑众,理应杖责四十,本官念你身份尊贵,免除杖责。今日且先收押监牢,听候发落!”
听了胖城主的话,站在郑昊身旁的郑方急了,走到胖城主身侧,“刘城主,不是让你……”他压低音量说道。
“郑管事有所不知,草率判决难免人心不服,不如暂行收押,在监牢中岂不任凭你们处置?明日下官只需说他畏罪自杀即可。”胖城主悄声回道。
白牙见两名官差靠近,显然要将他押送牢房。
“城主大人,在座诸位,小子还有一番话,且听小子说完,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白牙说道。
“快说!”不等胖城主发话,格林世家之人已经不耐地说道。
“你且说来。”胖城主说道。
“小子只是平民街区一名打铁匠。有人找我打镰刀,我便尽我所能,打造最锋利,最结实耐用,价位又合适于客户购买的镰刀;
“有人找我打铁锁,我便尽我所能,打造最结实,最灵活,最不容易被窃贼所撬开的铁锁;
“有人找我打盾牌,我便尽我所能,打造最坚固,最不易被长矛所刺穿的盾牌;
“有人找我打刀剑,我便尽我所能,打造最锋锐,最无匹凌厉的刀剑。
“镰刀用来收割庄稼、铁锁用来防范窃贼、盾牌用来抵御敌人、刀剑用来杀死敌人,它们都只是工具,你们的需求决定工具的性质,但工具绝不是干预你们需求的根本因素。”
白牙掷地有声地说完,他环视四周,心中无愧。
大堂中众人沉默,无论承认与否,刀剑只是工具。
白牙在铸造刀剑之时,只是尽了铸器师本职工作,铸造最好的刀剑,至于刀剑为谁所用,会杀掉什么人,都不是他所关心和有必要去干预的事。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白牙明知道城主府是“龙潭虎穴”,为何不听将君阁掌柜的的劝阻,在铁匠铺坐等官兵来抓他?
因为这是他的“道”!
因为纵使躲得过审判,也躲不过舆论的谴责,与其畏畏缩缩不如坦坦荡荡。
他来此,归根结底,只是为了说出这一番话,以此明志。
此后别人怎么想,就不是他的所关心的了。
两名官差押着白牙,向大堂外监牢的方位走去,整个过程谁都没有说话,悄然无声,只有郑方脸上放肆的笑意,与郑昊目空一切的淡漠却分明透露着狠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