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虽明,这里的草木仍像死灰一样。
山雨下,盖聂双足踏在草叶之上,心沉了下去。
他的轻功很快,那些人根本追不上。
雨疾了,盖聂却慢了下来。他想找个地方避雨。
——却被女子的哭泣声吸引住了。
——前方的崖石下,人影晃动,响起一阵打斗。
盖聂来不及想,足下一蹬,朝着打斗方向纵去。
等他赶到时,打斗声已结束,只剩下女子的哭声。
“爹,你醒醒啊!”一名少女抱着一具尸体,坐在地上哭。
全死了!
盖聂没有发现活口——地上的人全死了。
这幽秘的荒野中,怎么会忽然来了这么多江湖人士?
盖聂忍不住要看个清楚,刚想去检查尸体,又不禁怔住。
那名少女的哭声在身后响起:“爹,你死的好惨啊!呜呜......”
盖聂被哭声惊动。他看了一眼四周,除了他和那少女,这里没有别人。
“姑娘,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盖聂问道。
少女只是抱着她爹的尸体在哭,没有理会盖聂。
盖聂又问了一句:“姑娘,你要我怎么帮你?”
少女终于抬起了脸,脸上沾满了泥水,一双大眼却亮晶晶的。
她的样子看过去很怪,哪里怪?盖聂也说不上来。
盖聂叹了口气:“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些人是你的仇家吗?你爹......”
未等盖聂说完,少女突然放声大哭,比刚才哭的更伤心了:“我不是谁,我只是个孤苦伶仃的人,我爹被仇家杀死了,呜呜......”
山雨越下越疾,她越哭越伤心。最后直接昏倒在地上。
“姑娘?!”
山雨“哗啦”地下着,少女的脸在雨水的冲刷下,竟变得有种说不出的美。除了眼角的一丝疲倦,竟美得有些宁静,有些神秘,有些撩人。
盖聂别无他法,又不能见死不救。他将少女抱起了起来,往前奔走。
过了一会,他不得不停下来。他差点一脚踩在湿泥里,险些被吸了下去。
此刻,怀中的少女就像是罪恶一般,一如脚下所踩的泥沼,也有种吸力,一旦陷下去,仿佛就会沉沦。
盖聂的心跳了一跳,想来也没和哪个女子这般亲近过。
虽是为了救人,心里总不免觉得有些怪异。
可这个陌生少女躺在他的怀中,一颗心怎会跳得如此之快?
山雨仍在下着,冷风连续地吹来,少女不经意打了个寒颤。
要醒过来了?盖聂看了她一眼,毫无动静。
他抱着她又奔走了一会。两人的衣裳全部湿透了。
盖聂忽然感到很疲倦,想来一生中,从未真切地疲倦过。
此刻,竟是怎么了?
这种疲倦就像是从心底生出,一个人只有在内心迷失了方向,才会生出这种疲倦。
盖聂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砰!
终于,一阵眩晕,他昏倒在地。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暖榻之上。
——一名少女赤裸着身子,正睡在他的身旁。
盖聂的心头跳了跳:发生了什么事?
未等他多想,少女已醒了过来。
接下来,如他料得到的,就是女子发出的惊叫声。
“流氓!”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迅速地印在了盖聂的右脸上。
想来这一生中,还是第一次挨一个女人的耳光。
耳光的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
盖聂立马怔住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等少女再次抬起手,想再他给一耳光时,盖聂倒不愿意了。
他不擅长解释,更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迅速地跳下了床。
他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立即停止这种失礼。
他深知名节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
“你、你把我怎么了!”少女惊恐地披上了衣服,又拿被褥盖住了身子。
“姑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出去!”
盖聂刚想解释,窗外忽然传来一个笑声:“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你们在里面干了什么,我全都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在屋外喝了一声,突然破窗而入。
喝声中,人已扑起,指尖离盖聂的胸膛不足半尺,掌心突然向前一吐,直戳胸骨上窝中央下一寸处,用的正是凤移宫的掌力。
可惜掌力完全吐出时,盖聂人早已挪了位置,移到了他的身后——用的也是凤移宫的招式。
看见盖聂瞬间变幻了位置,对方十分吃惊,手形又是一翻,如一只玄鸟划沙,连着六式猛攻盖聂的腹下。
呼——
屋内只有风声,却是一片肃杀。冷不防,一道白刃向盖聂吐来。
这招凤移宫的“沙掌吐白刃”,在盖聂看来,已经使得出神入化!
已确定对方是凤移宫的人,盖聂这才罢手叫道:“这么打下去,打个十天十夜也打不完!”
“那就不打了!”对方听到声音,忽然收手,转为一声奸笑:“嘿嘿!打不打你,你这名声只怕都是要坏了!”
盖聂打断他的话:“你看见了什么?”
对方笑道:“我什么都看见了!大名鼎鼎的剑圣盖聂,居然昧着良心干这种事?”
盖聂见他干枯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像极了一只蝙蝠。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睡都睡了,盖大侠该不会想抵赖吧,我可是全看见了!”
到了这种时候,盖聂还有什么好说?
又是一起栽赃!
“你们——我、我死了算啦!我不活啦!反正爹爹也给人害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少女忽然往墙壁撞去。
这一撞,绝望、无助,直接撞昏了过去。
“我说你睡了小姑娘,人家要死要活,你还不救她,连我丁不怪都看不下去啦!”
过了一会,少女醒了过来,害怕地蜷缩在墙角。
屋里三人的目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十分尴尬。
外面红日升起,雨也停了。
片刻安静后,少女突然又伤心地哭起来,好像把一生的委屈都哭完了。
“你、你们欺负我,你们怎么能这样子欺负我?你们害了我一辈子!”少女哭道。
“哭死了算啦!哭死了他就得意了!好死不如赖活呀小姑娘,他欺负你,你可以叫老丁我给你做主呀!”
究竟是谁在欺负谁?谁在害谁?
盖聂只有苦笑,还不能笑出来,不论如何,她是个女子。
一个男人若对一个女子做出了这种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盖聂心里明澈,自己没有做过。
“小姑娘,老丁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何处?家里几口人?”丁不怪问道。
“我叫阿丑,我爹已经死了,我只剩下一人了。”少女黯然道。
“阿丑小姑娘,我问你,你可有婚配?”丁不怪道。
“没有。”阿丑低声道。
“好办极了!你以后就跟着这位盖大侠吧!”丁不怪笑道。
盖聂皱了皱眉,道:“丁前辈,这事儿成不了!”
“怎么成不了啦!你正好没妻,她又孤苦无依,再说你睡都睡了,还不想负责吗?”丁不怪幸灾乐祸,“你可别怪老丁没提醒你,只要我多活一天,你这名声怕是都不好喽!”
丁不怪刚说完,阿丑又哭了起来。
“我早已不在乎,丁前辈若不想我好过,只怕我也阻拦不了。”盖聂眉宇竖起。
“有骨气啊!你不想负责可以,大不了把我和她一刀杀了,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丁不怪威胁道。
盖聂的目光在阿丑的身上动了动,犹疑不决。
过了一会,丁不怪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脸色更重:“她已经准备死,你还打算见死不救?”
盖聂经他一提醒,步子马上移了出去,身子一晃,已经阻止了阿丑自杀。
只听“哐”地一声,阿丑藏在袖下的匕首掉落在被褥上。
“你别过来!只要你过来了,我就立刻死在你的面前!”阿丑又拾起匕首,朝着自己的脖子迅速划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