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冥火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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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虎口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与那无关,这根本就是反应速度不够!

藤堂鹤满脸乌云,在马车上一言不发。明知前方是一个布满尖刀的火坑,却仍要逼着自己跳进去,那滋味当真糟糕之极。虽然易了容,藏住了真身,但他对刘天雄的近况一无所知,见了未鸿图一张嘴,马上就得穿帮!他想不顾一切弃车逃走,但乔桩张獠全都有马,追上他轻而易举。毕竟大家才刚刚见面,关系不熟,弄不好以一敌三,他半点胜算也没有。

硬逃不行,只能智退。

藤堂鹤冷静下来,开始转换思路。毛震的名字是自己顺口编的,肯定没人认识,未鸿图要见了自己,肯定会先验明身份,没有腰牌好说,撒个谎就能混过去,关键是自己要跟他说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自己非要见这个黑旗要塞的少主呢?想想,想想。转眼进了陈州城里,他却丝毫没有头绪。

皇帝治国无方,赋税苛重,流民四起。这个建城百年的陈州也并不繁华。只是上了街道,行人买卖还是比城外稍多,所以几人的速度只得微微放缓。这时乔桩靠近藤堂鹤,补上一句:“忘了说,刘天雄档头也在,刚刚就是他送的口信,一会你们就能见面了。”

藤堂鹤的脸都青了:“是吗,那太好了。”

“哦,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没有,我挺舒服,没事,没事。”说着藤堂鹤在心里呻吟一声:真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刘天雄?这人哪见过自己这张假脸。大事不妙,真的不妙了。一个未鸿图他并不畏惧,可这个刘档头却是毒蛇般的致命。说什么谎话都没有用,这个东厂据点,自己就不能进,否则必死!

再换思路,要想什么办法脱身?藤堂鹤的脑子有点乱了,这个时候要说不慌,那纯属骗人,在东厂足足六年,他太清楚陆海空的手段,对叛徒不先狠狠折磨一番,他不会痛下杀手。真要落到他手里,自己被剥皮那一幕就得重新上演。

冷静,冷静。藤堂鹤死死咬着牙,绞尽脑汗思考对策。

“到了,前面那黑色大门就是。”乔桩开了口。

藤堂鹤抬头一瞧,威武的两头石狮中间,果然是敞开的两扇黑色大门。门前红毯铺地,一直向前延出十余丈。

“别过来,从后门走,别弄脏地毯。”不知谁喊了一句。

这句话如同救命,藤堂鹤立刻停车,转向丁俭道:“你们先进去吧,我把车停到后门。”

“好,小张,你跟他去一下。”说着丁俭小心踏出车厢,由乔桩扶着进了正门。

后门,转过院墙就是。藤堂鹤四下乱瞄,已做好逃跑的准备,可细看之下才发现,周围全是官兵,没错,是全副武装的官兵,隔三步一对,隔三步一对,一眼望去不下百人,而且大都与这张獠相识,这一走不少人便跟他打起招呼:“哟,张干事回来了,忙哪?”“哎哟,听说陆大人要来,你准备得怎么样了?还没见过那种大人物吧?”张獠一一回应。

后门大开,至少有二十名官兵把守。藤堂鹤铁青着脸把马车牵到院里,又交给马夫,眼珠不禁滴溜溜乱转。那张獠没有其它事,领着他就要往前院走。这是一连四进的长方形大院,豪华程度自不必提单是左边靠着院墙那条宽宽的甬道,从最后院直抵最前院,贯通整座大宅,看起来就相当霸气。视野中人数不多,院内没有官兵,为迎接陆海空的大驾,平时在后面打杂的仆人全都调到前厅。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藤堂鹤急中生智,忽问道:“陆大人最喜欢女子唱歌,你们准备了没有?”

“啊,唱歌?”张獠显然是初次听说:“陆大人有这爱好吗,我不知道啊。”

“你们不会没准备吧?”藤堂鹤立刻抓住这救命稻草:“一会闲下来陆大人要听歌,你们怎么办?”

“啊,怎么办?”

“愣着干什么,去找啊。难不成要陆大人发火不成?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歌伎,嗓音一流,我这就去请。”

刚转过身,就听一阵女子的欢笑声从左侧屋中传来:“听说这个陆大人喜欢听歌,咱们可得好好表现,争取出人头地啊。”“放心吧姐姐,整个陈州城就数咱们五乐坊曲音最妙,如今咱们六姐妹到齐,还怕侍候不了一个男人,保证一帆见顺。”

张獠听罢笑笑:“看来未档头已经准备好了。”

藤堂鹤翻了翻白眼,突然很想骂人,生平第一次他是如此七窍生烟的痛恨歌女,眼睁睁一个脱身的良机,就这样被一个马屁精扼杀,真是岂有此理!继续往前走,来到第二进院子,再向前十几丈经过正房就是前院,那喧闹嘈杂的声音甚至已经隐隐传来。

藤堂鹤豁出去了,不能再往前行,只能是现在。甬道上没有别人,左侧五尺外是高高的院墙,无路可进,他便用眼往右边一瞟,那是第二重院落的中间地带,只有一棵高高的红豆,一座精致的凉亭,同样不见人影。因为陆海空的关系,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前院。他突然叫道:“那树下有东西,是什么?”说着快步走过去。

张獠不知有诈,啊了一声就跟过去看。趁他低头望向树根,藤堂鹤攒足力气,一掌切在他后颈上。年青人毫无防备,当即闷哼倒下。

却听吱呀一响,前面一扇木窗打开,一个圆圆的脑袋竟探出来,很快发现二人,不禁叫道:“小张,你,……你是谁?”

藤堂鹤沉住了气,顺口编道:“我是官府派来的番役,这位张兄弟带我来的,但他突然晕倒了,不知什么原因?”

“是不是中暑了,快把他弄进来。”对方用了祈使语气。

藤堂鹤无奈,只得把人拖到窗下,举起来,再由那圆头人拉入室内,接着道:“我去找大夫。”

“找什么大夫,院里就有。帮我抬下人。”

藤堂鹤暗暗咬牙,今天运气真是差极,硬着头皮跳入屋内,眼见再无旁人,忽然反应过来,迅速一掌将这圆头人击昏——不能让他叫人。但这一步做得不够慎密,人刚倒下,第四人竟从外面走进来,跟着一个声音便惊叫起来:“你是谁,他们?来人哪!来……”扑通,人倒下。

“什么事?谁喊的?”窗外竟有人听见。

藤堂鹤吁了口气,浑身血液都涌向大脑,勉强冷静下来,又模仿起那圆头人的声音道:“没事儿,叫我呢,叫我。”外面没了动静。

天很热,窗户全都开着。他来到偏厅近前向外偷偷一瞧。外面台阶下就是前院,丁俭,刘天雄、几年前就曾见过的未鸿图,和几个陌生却有些地位的人正聚在一起说着什么。旁边人来人往,有不少进了隔壁,还有人往自己这间屋来。

这里是书房,倒下的像是两名杂役。藤堂鹤忙把二人藏到屏风后,自己也躲到书桌下。很快进来一个丫环,但见没人又退出去,口中道:“死哪去了,刚才还听到声音。”

人一离开,房中静下来,似乎暂时变得安全。

藤堂鹤瘫坐在地上,耳朵又开始阵阵痒痛。这一路险象环生,差一点就丢了性命。他不禁后悔起来,自己真是妇人之仁,直接杀丁俭多方便。如今落入虎口,要怎样脱身?

……还得跳窗。藤堂鹤别无选择,只得顺原路返回,却不料到窗前一看,八九名青春正好的姑娘排成一排,正站在院中听一名中年训话。旁边还有两名相貌陌生的男子面孔,胁下悬刀,极像是本地的东厂番役。藤堂鹤忙把头缩回去,可恶,她们怎么出来了?

退回书房再仔细打量,除了房门,室内已经没有出口,而面向前院的窗子又不能跳,一时藤堂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他又不如蚂蚁。锅热了蚂蚁还能四处乱窜,但他却几乎连窜的地方都没有。

“陆大人到!”有人大喊一声。跟着一名面色阴沉,腕带沉香木串的锦衣中年出现在门口。

院中所有人立刻向前一涌,同时下拜,只见头戴尖帽,白靴褐衣的未鸿图率先开口道:“陈州役长未鸿图参见陆千户。”旁边一名老者亦紧接道:“陈州知州程功参见陆大人。”

“免了,到屋里说。”陆海空没有多言,快步走进藤堂鹤隔壁的待客厅。按明朝编制陆海空是掌刑千户,正五品官,段骑鹰则是理刑百户,正六品。而那程功则是从五品,比陆海空低了半阶。加之陈州是散州,月俸不高,待遇一比就更差得远了。

不好!藤堂鹤一望书房的出口,那扇绿漆木门,立刻发现一个隐患——这道门与客厅相连。万一有些话在大听广众下不方便说,要找个安静地方……他暗暗心惊,急忙寻找藏身之处。很快在靠墙的书柜后发现一点空隙,实在没有选择,他只得小心翼翼挤进去。

果然不久,陆海空与未鸿图走进书房,将所有人关在门外。

坐到书柜前的木椅上,陆海空有些不耐烦道:“我最烦那些溜须拍马屁的文官,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叫上那个程功?”

“大人误会,那程功正与我商谈公事,碰巧得知您要前来,就说什么也不肯走。属下也不好撵人。”“国家就是被这种昏官弄垮的,让他滚蛋,我不想见他。”

“是。”

待未鸿图去而复返,重新站好聆听,陆海空才正色道:“我这次来有三件大事,件件都极为重要。你听清楚了。第一,马上吩咐下去,任何人见到段骑鹰,马上通知我。他勾结贼王公孙圣盗我密柜,必须严惩。”

未鸿图被吓了一跳:“大人,段帅他,他怎会勾结公孙圣?”

“上次神农会之行,为保住都市王,我特意命他立下军令状,若不成功就要献出双目。结果他出师不利,为逃刑罚竟没有回京。而且我还收到消息,他来了陈州要与盗我密柜的公孙圣接触,似乎有所图谋。所以无论如何要抓到他人。若你们没有把握,一有他的消息就尽快通知我”

“……是。”

“第二,厂公与汪直打赌,要在两月内杀掉李深海,你要通知所有人做好准备。”

未鸿图又是一惊:“杀,李深海?大人,就算您武功胜他,但若没有一个充足的理由,此举可是会犯众怒的。万一逼得神农会造反……”

“无妨。我杀他是出于私人恩怨,与公务无关。两月前林海是怎么被灭门的,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那不是被段帅误杀?”

“不,我妻兄不是段骑鹰误杀,而是被李深海灭门!我要为我妻兄报仇,所以赶来陈州,你明不明白?”

“……属下明白。”未鸿图勉强接受这种联系,又有些迟疑道:“可李深海久居神农会,平时根本就不出门,大人如何杀他,难道要秘密潜入?”

“不必。来的路上我想过,陈贯的事可以公开了,此人能加入神农会全赖李深海的担保,如今就以他为诱饵,把李深海引出来。”

“是。”

“第三,藤堂鹤的母亲可能要参加訾星辰的葬礼,若她路过陈州,务必要设法拦截。可能的话要竭尽全力活抓,不能让她踏入神农会。”

“是。”

“这三件事至关重要,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许有任何怠慢。”

“是,属下一定办到!”顿了顿未鸿图又道:“那,藤堂鹤……”

“这人你不用管,我亲自处理。”

“是。”

书柜后面,与二人相隔不过七尺,藤堂鹤直听得面无人色。这三件事对他来说件件惊天动地,尤其陆海空居然知道自己母亲的事,他简直做梦也没想到。还有西厂,居然敢跟东厂打赌谋害李深海?他并不了解这个新兴的特务组织,因为两年前他离开东厂时西厂还没创建,这期间只是从飞云阁和神农会那儿隐隐有些耳闻,如今听血神讲出这一赌,不由得他不惊骇。一个东厂就已经民不聊生,再加一个实力更强的西厂,这天下岂不要乱了?又听血神问道:“来时我看到了漕帮的人,怎么回事?”

“是项北要为弟弟项东报仇,亲自带人追捕藤堂虎。说来也怪,那藤堂虎也不远逃,整天就在这陈州城外围乱转,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有没有藤堂鹤的消息?”

“暂时没有,好像还在神农会避风头。”

“哼,有种他就躲一辈子。不说了,先给我弄点吃的,饿了。”

“是。”

二人离开书房。不一会藤堂鹤脸色煞白地露出头。大事不好,真的大事不好。他一刻也不敢多呆,见前院人群散去,立刻找了个机会溜出去。这次老天帮忙,居然非常顺利。接着出城一路狂奔,很快回到养羊的罗老汉家。

结果刚一推门,就见何马迎面走了出来。藤堂鹤吃惊不小:“何马,你怎么在这儿?”

何马没认出来,毕竟师父还戴着液态面具,不由瞪着他道:“你是谁?”

“是我呀。”藤堂鹤一时大意,解除了伪装,结果真面目一露,身后立时想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原来你在这儿,拿下!”

项北一声号令,顿时从屋中冲七八名漕帮弟子,将藤堂鹤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