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冥火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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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正午

蓝天白云,远山如画。

藤堂鹤被绑在院内旗竿上,闭眼晒着太阳。虽没饮食,但未受到其它虐待,所以他的表情十分轻松。这种捆绑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只消夜深人静,他眨眼就能脱困。而为了避嫌,龙琳与何马全被调走,不许接近,负责守卫的是四名面生的佩刀大汉,彼此相隔两步,正在三丈外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似乎都在午休,周围颇为安静。藤堂鹤闭了很久眼睛,感觉都要睡着了,只好又睁开,一边盘算着脱身之法,目光一边在四个守卫身上转来转去,忽听院外的漕帮弟子喝道:“什么人?”跟着两声闷哼,外面没了动静。

咣的一声,院门被撞开,只见一头壮如公牛的成年黑熊,背负一名白色深衣的长者,跨过门坎闯了进来。那老者盘膝而坐,神态雍容,右手甚至还拿着一袋牛肉干,不时扔到嘴里品尝。

“什么人?”四守卫发现来敌,立时提高戒备。

骑熊老者笑了笑,随手一扬,刹时藤堂鹤只觉身上一松,绑绳居然断开。但他刚刚挺直脊梁,两把钢刀又压上肩头。耳边响起项北的笑声:“本想钓几条小鱼,不想把你给引了出来,稀客啊。”说着项北把藤堂鹤往身后后一拉,与老者保持了两丈距离。

老者停在院中,坐在熊背上道:“项帮主是故意装糊涂吗?令弟项东明明是死在本会手里,是他杀害我们陈堂主的报应。与藤堂鹤有何干系?”

“当然有。”项北的目光有些骇人:“按大明历律,犯上做乱,诛连九族,凭这一点杀他十次都不多。”

老者瞅了瞅手中肉干,懒懒道:“就是说你的远房亲戚造反,哪怕你毫不知情,也该被千刀万剐,是这样吗?”

项北道:“这是国法。”

“若这也能算国法,国家离灭亡恐怕就不远了。”老者怪笑道:“你们汉人总说我们蒙人野蛮,可我们报仇只是对事对人,绝不伤及无辜,跟你们这套比起来,实在小巫见大巫啊。”

项北喝道:“愚昧之人,怎能了解我华夏文明?不要啰嗦,要么把藤堂虎带来,咱们两不相欠,要么原地返回,这里不欢迎你。”

老者道:“我不想把弟弟带来,我只想把哥哥带走,项帮主意下如何?”

项北森森一笑:“看来阁下对自己的绝隐枪很有自信,好啊,今天我就来领教领教。”说着双手十指不住蜷缩伸展,身上竟发出一阵齿轮转动的咔咔之声。

此时旁观的众人面色一凛,已由那黑熊猜出了这老者身份——神农会土字楼楼主阿鲁特云鬼。

——这是一名来自蒙古的顶尖杀手,亦是当今是江湖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三十年前发生的北京城保卫战,蒙古也先进犯失败,回到草原后便开始恨起打败自己的兵部侍郎于谦。不久他派出杀手进京,想结果于侍郎的性命,一雪前耻。而这阿鲁特云鬼便是被派杀手中的佼佼者。据说前后共来了二十名顶尖刺客,最后有十九人都被当时于谦的两大侍卫——陆海空与李深海斩杀。唯独这貌不惊人的云鬼,枪法精绝,神出鬼没,血火二神始终奈何他不得。后来也先被叛乱的部下杀死,云鬼的行动没了意义,于是在一位隐世高人的调停下,他与李深海化敌为友,成为知己,不久又加入神农会,继续与明朝为敌。

看到这儿藤堂鹤登时想起花形说过的话:神农会果然要对付项北,自己竟碰巧遇上了。

此刻见对手示战,云鬼呵呵一笑,把肉干放到怀里,迅速从背后取出一根小棒,翻身下了坐骑。

众人的目光刹时集中他在手上。似乎是一根小铁棒,长不过两尺,粗不过鸡卵,从头到尾都用红绳缠住,简直普通地不值一提,但项北却不敢有一丝大意,因为这看似不起眼的棍棒就是称霸江湖三十载的神器——绝隐枪!

此枪可以伸展两次,初始长度为众人所见的一尺七寸,再伸展可达九尺,完全展开则长一丈三寸。枪身坚不可摧,当世没有任何兵刃能够伤之。而最令人称奇的则是它的颜色,完全透明!是的,这把可以伸缩的长枪像空气一样透明,常温之下用人的肉眼根本看不见。为防止落地连主人也发现不了,所以才用红绳缠住了末尾一截。

归顺朝廷前以锻造闻名的黑旗要塞炼制了许多兵器,其中最出名的共有五件:即段骑鹰的阴阳剔骨刀,通灵教主窦天伦的乾坤箫,天医教的猎毒神针,陆海空抢得的兵尸剑,以及这把绝隐枪。

当下云鬼右手持枪,身形自在,众人只能看到那红红的一截,谁也不知枪身长度,但见老者微微一笑:“得罪。”说完人凭空消失。

项北心中一震:好快!想着人已欺到藤堂鹤左侧,右手伸出,当的一声,耳中响起了铁器交击声。他那右手竟似钢铁一般,凭空挡住了某件兵器。但随即面色一变,刚要退后,鼻上已挨了重重一击。这是由绝隐枪的枪杆所撞,力量惊人,刹时项北头颅暴裂,竟像瓷瓶一样片片破碎,四处散落在地上。

云鬼持枪,出现在藤堂鹤身前三尺的地方。而项北头颅被击得粉碎,居然没有倒下,伸出手在脖上的断茬处摸了摸,忽然双肩一耸,竟然又从身体里面伸出一个头来。

项北活动活动脖子,道:“大意了。”言毕双手脱离手腕,直奔云鬼抓去。

云鬼一笑:“机甲术,有意思。”说着人已出现在项北身后,相隔七尺,短棒向他后心刺去。项北也不转身,双腕一抖,双手竟飞到自己身后,抓向短棒前的虚空。在他双腕与双手间有许多缠绕成股的黑色钢丝,只要双腕一动,双手立刻随之动作。

一方来自七星,一方出自六将,两人的实力都足以称霸一方。而这种较量自然也非常精彩,可惜藤堂鹤与随后赶到的龙琳等人瞪大眼睛,却连二人的身影都看不清,两人的速度等级已经超过了在场所有人。尤其阿鲁特云鬼,一动数丈,来去无踪,似乎比项北还要快上三分。

当当数响,忽然两人一分,双双罢手。

藤堂鹤身左,云鬼右袖破损,好像被什么给撕开,而几尺外的项北精赤双臂,居然连衣袖都不见了。让人惊诧的是他双肩各多出一个西瓜大的圆球,而两只和本体一模一样的手臂各从球中长出,分别置于他双臂上下,刹那间,项北竟有了六只手臂。

云鬼心疼衣物,摇了摇头道:“亏大了。项帮主,今天我来就是想给这姓藤的小友求个情,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能否放过他们,既往不纠。”说话间藤堂虎与十几名陌生人冲出院中,站到他身后。

“哥,你怎么样?”

藤堂鹤微微一叹,只得道:“我没事。”

“阁下没有睡醒吗?”项北一见那对兄弟,立时满脸杀气:“你想让我的两个弟弟白死?”

“那两人若不串通一气,害我堂主陈贯,贪污我们数万财物,我们怎会下手?”云鬼道:“神农会的宗旨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天项帮主若识大体,就此罢手,咱们日后还好相见,若不然,老夫只能效仿一下陆海空了。”

“怎样?”

“留下你的双眼。”

项北哈哈一笑:“口气不小,但不知是谁给你的自信?”

云鬼一晃绝隐枪,慢慢道:“记得这十来年咱俩交手也有六七次了,你可有一次赢我?”

“没有。”项北双手慢慢握紧:“但今天说不定例外呢?”

“那就试试。”说完木字楼主又凭空消失。当当当当,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爆豆般的急响,项北双手成铁,挡住了从左侧攻来的数次枪击。之后双手飞离手腕,仅靠钢丝传动,抓向身旁的云鬼。

凌阳估算一下形势,此刻己方共有六人,对方却是五人,而且根据调查藤氏兄弟的功夫并不在自己之上,于是大喊道:“兄弟们,抓住姓藤的有赏,别错过好机会呀。”说着抽出护身软剑,第一个冲上来。刹时以六对五,双方混战在一处。

藤堂虎的剑术不错,由他挡住凌阳,也算势均力敌,只是这般大混战,显然不是神农会所喜。

云鬼还未用出全力,一眼局面混乱,不禁喝道:“项帮主,你可别后悔。”说着用手在枪尾一抽,居然把缠在枪杆上的红绳全部撤下。眨眼间绝隐枪完全透明,没有人任何能看见。

这其中自然抱括云鬼,但和别人不同的是,他已经不必用眼睛去看。就如小时踢键子,开始一定要瞪大眼睛,盯住键子落下的方位,这样才能用脚接住踢起来。可等熟了就不必紧紧盯着,而再踢两年,就算闭上眼睛踢,那键子也会准确无误的落在自己脚上。

云鬼就已经到了闭眼的境界。今年六十五岁的他在这把枪上整整花了五十年时间,早就把绝隐变成了自己的一部份。随便用手一握,处在枪的什么位置,攻击范围多远,防御范围多大,对各种距离的预测已然精确到分毫。但是,对手却办不到。

那一刻项北竟有些头晕。明明眼前之人赤手空拳,可自己周身上下却偏偏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杀机之中,只要稍微靠近,一股冰冷的逼迫立刻袭来,身体就会本能地退后。但若拉开距离对战,他飞出去的双手速度不够,难以对敌人构成绝杀。项北暗暗震惊,原来以前云鬼没有尽过全力,他还留了后招。

但那又怎样?项心把心一横,扑,居然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二人中间刚才还空空荡荡,但这一口鲜血喷出,立刻沾上某物,形成一条短短的红线。这就够了,项北心头大喜:看见了。双肩各伸出双臂,刚要攻击,耳听云鬼怪怪一笑:“你可不是第一个用这招的人。”说着右手在枪身一弹,嗡的一声颤音,附着的鲜血登时散落,竟然无法粘住。

“白灰,油漆,用什么都是徒劳,放弃吧。”绝隐枪再次透明,刺奔他周身要害。

项北心中一沉,步法略微变慢,骤听丝地一响,左肩最上的机械臂被刺中,跟着飞上半空。云鬼手上不停,上步又刺他前心。

项北喝道:“你得意早了。”他站住不动,竟任对手攻击,霎时间他胸前衣衫破损,被透明的绝隐枪刺中。

没有血迹,兵器并未刺中本体。项北双手紧抓枪身,同时双肩一抖,剩余的三只钢手脱离手腕,全奔对手抓去。云鬼再次讥笑:“想抓我枪的人,你也不是第一个。”嘎嘣一响,枪身传来一阵奇异的震动,跟着他随手一挥,距他一尺多远的三只钢手竟全被凭空击飞。跟着云鬼面带冷笑,又在五尺外做出猛刺的姿式。

项北立刻醒悟,绝隐枪可以分解。他伸手一拦,是虚招。胸前再次传来震动,绝隐枪合二为一,已被云鬼抽了回去。

“项帮主的六臂不灵了,那三头呢?”说着对手攻速加快,缕缕寒风直奔他双目。

项北心头下沉,难道真要逼自己使用保命的招数?危急时刻,骤听一声惊天动地地断喝:“住手!”

场上众人被吓了一跳,闻声回头,只见一人肩扛棺材,威风凛凛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来人亦是六旬左右,头发半白,衣着十分朴素,但一张脸却天下闻名,正是神农会火字楼楼主李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