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冥火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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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故事(下)

啪啪啪啪,青索竟一连崩断六道,层层绿叶被一股巨力掀开,立时漫天飞舞,但见练红枫五官狰狞,已然恶魔般破茧窜出!

花形吓得尖叫一声,调头就逃了出去。她头脑骤然清醒起来,或许她很娇横、很懦弱,但绝不是傻瓜。就算是她也知道四大尸毒的恶名,在江湖中造成的危害,同时更清楚练红枫在捉住自己后会采取的行动。不会再有英俊的大侠及时再现,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自己只能有一个下场——死!

此时花形已不仅仅为了承诺,更还为了自己刚刚才感到乐趣的人生。她咬牙切齿直视着前方,逃得就如在追杀某个仇人一般,一袭红裙在枝条起起落落,眨眼就被挂个稀烂。她那身缂丝长裙异常珍贵,从最初的款式设计到最后的成形上身,前后足足花了一年时间,平时她视做心肝一般,这会却顾不得了。求生的本能,肩头的重担,让她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似乎不到一刻,花形眼前豁然一亮,竟已冲到了镜泊湖畔。

轻轻的汀风吹到脸上,花形不由心志大振,可以的,原来自己可以的。纵目一瞥,即刻发现了刚刚靠岸的几艘渔船,忙又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船家,船家!”疾风般掠上沙滩,她挑了艘轻便小舟,冲正要下船的渔夫嚷道:“有强盗追我,快载我去红叶潇湘馆!”

那渔夫刚至五旬,麻衣草鞋,满脸风霜,发现花形后一眼就认了出来,堂堂鸿运酒楼的大老板,当地谁人不识?可向她身后一看,哪有什么强盗?花形无暇详说,抹了抹汗水,顺手扔给他一大锭白银。话已多余,刹时小舟如箭一般射向湖心。未出十丈那练红枫追出树林,在湖边吆喝起一名老渔夫,顷刻第二艘船亦冲入湖中!

先前还以为花形在搞什么恶作剧,但发现真的有人追赶,那渔夫不禁紧张起来,转向花形道:“那人真是强盗?”

花形立刻道:“对!而且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他已经看见你救了我,所以你就算停船求饶也来不及了。你可要想清楚,我乃是长生十八家镖局的总掌柜——花形,如果把我交给坏人,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好过!”小丫头有几分眼力,看出渔夫胆怯,但她实在不知如何解释,索性先抬出背景吓他一吓!

那渔夫果然中招,微微一呆,不由狠狠一跺脚:“妈的!”此时他已没有选择,只好握紧双浆,奋力向对岸划去。

镜泊湖是火山熔岩堵塞河道而形成的堰塞湖,其形蜿蜒曲折,总长近九十里。此刻正是下午未时,一天中最最闷热的时段,湖面上只零零星星的分布了一些画舫、渔船以及绿毛野鸭,竟是没一样能阻挡身后的追兵!

花形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催促之间不住在船头船尾张望。那渔夫也当真卖力,嘎吱嘎吱声中,不一会儿就让花形看到了对面的红叶潇湘馆。

那潇湘馆乃是一座建在对岸八棵柳后的单层巨型石舫,高有三丈,长近十丈,用色与装饰均极大气,再依附着连绵起伏的群山,颇具古韵遗风,好像漕帮破浪号的微缩版。花形不知来过多少次,此刻见生还有望,不由喜得跳起来,然而再一回头,练红枫已在三丈之外!

这一看真吓得花形亡魂皆冒,开始明明还有十丈,怎么眨眼就近了这多?此刻小船刚过湖心,她掐指一算,脸上登时就白了,到不了对岸,在距岸边还有四丈左右时两船就会相撞!原来花形在无意中犯了一个错误。她选的这艘小船无帆无舵,像是伐下一棵大树后一分为二,再选其大端刳木而成,看似轻便,实则仅能依靠人力。而练红枫所选的渔船却是样样齐备,尤其湖上有风,那面两丈高的大竹帆借助风力,再加人力,两船的距离焉能拉开?

花形浑身发冷,刚刚才有点的安全与兴奋登时荡然无存,呆了一呆,忽冲那渔夫骂道:“你没吃中午饭哪你,怎么划这么慢!快给我划!”情急之下她竟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别人身上。

那渔夫听着刺耳,不禁闷声道:“小姑娘说话积点口德,我已经尽力了。”其实何止尽力,信了花形的他简直已把这当成自己逃命,此时不仅衣衫尽透,裸露在外的肌肤更全是汗水。

可惜,花形看到的却只是不断缩短的距离,小姑娘本就娇横,加之着急时听人顶嘴,头脑一热,忍不住大发雷霆:“你尽个屁力了尽力,那鬼船越追越近了!你知不知道那混蛋为什么追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安危关系多少人的生死?你个又腥又笨的老东西,那锭银子都够你吃三月了,你还不知足,快给我划!”

这几句话可捅了马蜂窝。那渔夫勃然大怒,贫穷和平凡确是常常使他自卑,但他毕竟是正正当当靠劳动吃饭,他也有尊言。一摔双浆,老人家猛地转过身来:“你在这儿骂谁呢!你骂谁呢!有钱了不起吗,长生镖局了不起吗!我、我他妈不侍候了。你给我滚,滚!”说着掏出那锭白银,重重摔在了船上。

花形顿时傻眼,换作平时她早已反唇相讥,恐怕把人推下湖的事都干了出来。可现在……现在逃命要紧啊!况且她那不出一丈就沉底的水性怎么下得了船。花形羞得面红耳赤,足足憋了老半天才终于破天荒地道:“对不起大爷,我、我是太着急了,你千万别跟我计较。我,对不起,我下次……”

“不用,你下船!你现在就给我下船,下船!”渔夫来了脾气!

当时花形束手无策,真如同傻了一般。长这么大她从来也没遇过这种窘境——又被追杀,又被抛弃,又没援助,又……小姑娘被逼急了,这时也豁了出去.她猛地掏出贴身匕首,嚎叫道:“下了船我心死无疑,既然你让我死,那咱们就一起死,你先去死吧!”说着飞起一脚,将渔夫重重踹倒!

老渔夫倒在舱中,见花形满目狰狞,竟摆出拚命的架式,这下彻底毛了,刚才的怒火半真半假,他只想吓吓花形,哪成想小姑娘如此偏激,竟然要下杀手,这可不值,忙道:“你别,别,我划,我划!”

花形流下眼泪,声嘶力竭道:“快划——!!!”

第二次握浆,第二轮冲刺!

然而没到岸边,那渔夫倒了下去,倒在他相依为命三十年、距岸边仅有八尺的小舟上。距离够近,练红缕一镖打进他后心!花形眼含热泪,砰地冲他磕了个头,发力便向岸上纵去。

訾星辰就坐在不远的柳树下,对面则是正在沉思的温轻羽与李贤。三人只比花形早到一步,此刻正讨论着什么,突见花形衣发散乱的冲来,不由俱是一怔。

花形看到这三人时真险些虚脱,眼中热泪一涌,急叫道:“接着!”掏出金笛就向訾星辰投去!她太在意藤堂虎的嘱托,也太怕办砸此事会引起骚乱,所以见到木字楼主,第一件事就是想交还药方。可她也未免太心急了些,不细想短短的“接着”二字如何能让刚刚跟她翻过脸的人信服。

訾星辰见一道金光直奔自己面门,还道花形放了暗器,连忙向旁一闪,于是金笛横翻侧滚地飞出几尺,便啪嗒一声,掉地上了。

花形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开,立时竭嘶底理地吼道:“你为什么不接住!”狂叫间拚命一般扑向了剑谱,但她手指刚刚碰到金笛,骤觉一片阴影罩住自己,耳听李贤喝道:“什么人!”原来练红枫已闪电般纵到花形头顶,五指劲张,直奔她脑后抓下!

李贤反应奇快,喝声中亮出阴阳叛官笔,立时向练红枫软胁刺下!但堪堪命中目标,骤觉双臂一震,两根判官笔竟被同时弹开!练红枫双手退笔,同时一记金鸡独立,用右足踩住俯下身的花形后腰,竟就将身形定在了被踩倒的少女身上。这一招内他手脚并用,身形极为怪异,但偏偏就是配合完美,毫无破绽!

“哧拉“一声,花形左肩的衣服被撕破。危急关头温轻羽的一对护手钩挥出,逼得练红枫失了准头。但练红枫面色不变,使出千斤坠将花形踩稳在地上,探掌再战双笔又钩。訾星辰忽然冲上前来。他见过练红枫,而此人对温李二人的重重杀招已足以表明是非,他不开口,自己问也是徒劳,这根本就是一场不需要语言的撕杀。救下花形,一切自会见分晓!

顷刻练红枫以一敌三,形势异常凶险。此人深知花形只消离开自己半步,介时众人一拥,自己孤掌难鸣势,必只剩下逃跑一路,那么这次的追捕便彻底失败,因而他双足顽固地占据花形脊背,一面在三人夹击下留神周旋,一面仍开动脑筋去抢那根金笛。

局面不禁变得棘手起来,若在平地上以一敌三,练红枫绝对会落下风,但他偏偏是踩在花形的肩上、腰上甚至脚上,他偏偏不踩土地。三人有两人都有兵器,怕伤到花形,只能攻他最强的上三路,如此以强对强,一时竟打成了平局。

这可气苦了趴在地上的姑娘。花形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耀武扬威,几时像地毯一样被人踩在过脚下,这真是做梦也没有过的奇耻大辱。连吃几口泥土,她再无法忍受,也不知哪来的一股蛮力,猛然双手撑地,竟呼地站了起来。

殊不知此乃练红枫设下的诡计,她刚一起身即被推得向前疾冲。”噗!”温轻羽收煞不住,一支钩尖洞穿了她握笛的右掌,同时花形左胁剧痛,一根胁骨已被李贤的判官笔生生打折,随后花形右掌一空,金笛已被练红枫抽了出去。

花形的双眼登时红了,这一瞬间她竟然没有感到疼痛。练红枫抓住金笛的右手刚刚缩回,她突然双爪齐出,竟一把扣住这只手腕,跟着小口一张,狠狠就咬上了他腕上脉门。这近乎疯狂的扑咬没有经过丝毫酝酿,完完全全出于本能,其迅速无人能挡!当咸咸微热的液体流入花形口中时,她体内的血液立时沸腾起来。那么惨痛的代价付出了,那么艰难的路也过来了,如果在这里失去剑谱,自己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她仿佛又看到了訾星辰那满脸地不屑以及那两句她终身都难忘地讽刺:我挖你墙角又怎么样,谁让你那么没用!

——才不像他说的那样子,我是有用的!

我不是废物!

我不是废物!!!

练红枫腕痛如折,右臂登时麻木,但他刚一变色,面前寒光夺目,双钩双笔同时攻到!黑衣人反应奇快,右腕任花形叼住,左手五指劲张,如拨如挑、如抹如弹,竟在一瞬间将四件兵器全部崩开,但仍是在这一瞬,訾星辰掌势惊人,重重打在他后心上!练红枫五官扭曲,哇地喷出口血,跟着飞起一脚,竟正中将訾星辰额头!

“花形松口!”被激怒的温轻羽挥钩从左侧扑上,而后就在花形倒退的一刹那,李贤已探双笔刺向练红枫右肩!叮叮叮几声脆响,四件兵器竟全都飞上了半空。熟料此乃二人有意如此,当下只见李贤双手紧扣练红枫右腕,温轻羽双手紧扣练红枫左腕,随即各向左右一跨,竟将他拉成了一个中门全开的“大”字。

“就是现在!”温轻羽疾冲訾星辰大喝。

訾星辰如何不懂,挥掌刚欲上前,不料脑中嗡的一声,身子竟有些不听使唤。那一脚踢得太重,他的大脑还没有完会化解伤害。

练红枫面色一沉,右脚脚尖在地上一勾,三块碎石弹起,跟着他用力一踢,卟地一响,李贤勉强躲开两块,但第三块完全嵌入他左眼,鲜血疾涌,眼看已是失明之伤。但骄傲的汉子不肯松手,仍咬牙忍痛道:“快点!”

訾星辰脑中嗡嗡直响,心里命令自己上前,可双腿就是一动不动,眼看良机稍纵即逝,骤见花形舍身扑上,又是上下牙一合,喀嚓一响,登时咬中练红枫的喉骨!

这下要害受到重创,练红枫再次喷出鲜血血,跟着眼前一黑,任温李两人拉成一个大字,就那么站着昏死过去。

静……

静……

花形满嘴满脸都是鲜血,受惊过度的目光亦有些呆滞,退后看了看不动的杀手,又扭头看看那根金笛,心中竟涌起一丝喜悦,做到了,自己做到了,哈,哈哈……她往地上一坐,忍不住放声大哭。

听到这里,陆海空吁了口气。那练红枫本是段骑鹰的手下,因为此次任务失败被重责,一直怀恨在心,后来西厂成立后,便想法成为了汪直的保镖。而那尸毒虽受江湖中人唾弃,但毒效奇特残忍,有些可取之处,他就想收归朝廷只为国家谋利,却不料被神农会盯上,插手毁了其中三种。

“你们没有细审练红枫,就这么放了他?”

“是,当时练红枫咽喉受伤,根本说不了话,加上訾星辰说不宜跟东厂闹得太僵,就把人放了。”

陆海空微一沉吟,又道:“你跟藤堂虎就是这么认识的?”

“是。”

“放弃他吧,藤堂虎已经被我杀了。”陆海空站起身道:“一会儿我就把他的尸体送过来,等李深海与云鬼回来时你再替我捎个话,与朝廷做对,藤堂虎就是下场。”说完不理惊愕的女孩,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