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冥火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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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悲歌

段情有些狼狈,但仍保持着笑容和从容,双手被安阳用子母锁缠住后,由鲍雪拉进一旁的小树林。林中已无生机,落光叶子的枝干纵横交错,却仍挡不住人的视野。

段情靠住一棵梨树,望住安阳的方向道:“想不到你还认识这么厉害的高手,不想介绍一下吗?”

鲍雪没有回答,只是近距离凝视着她的面庞,目光颇为复杂,一言不发。段情呵呵一笑:“干什么,你还想非礼我吗?”

鲍雪移开目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辈子你就想这么过下去吗?享受荣富贵,却要受万人唾弃,然后不成家,一直孤独到死?”

段情笑道:“好好的日子怎么让你说这么惨?这不挺好吗?我以前是娼妓,一样受万人唾弃,可那时就是一个可怜虫,走路不敢抬头,受了委屈只能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哭,但现在呢?谁敢在我面前放肆?我吃尽穿绝,使奴唤婢,过得简直就是公主的日子,这有什么不好?”

“那你有能说心里话的人吗?晚上一个人睡不着时,你有能叫过来陪你一起发呆到天亮的人吗?当你身处险境,被段骑鹰抛弃时,有能为你出头豁出性命的人吗?你说的吃穿再好,奴婢再恭顺,他们比得上一个家人吗。他们能吗?”

段情笑容一收:“说得真好听,好像你就有家人似的,你不也是光棍一条?”

“我是,你也是,既然都是如此,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共同组成一个家呢?”

段情面色一沉:“都一把年纪了,你怎么还这么幼稚?我早就跟你说过,从段帅救我的那一天开始,以前的李虫娘就彻底死了,什么赎身,清白,成家,你提都不要提。我已经回不去,也根本不想回去。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你没有记性是不是?”她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

鲍雪忽怒道:“你不答应跟我在一起,安阳就会杀你,他会杀你砍下你的脑袋,你懂不懂?”

向林外的傀儡一瞄,段情又满不在乎地笑了:“猎犬终须林中丧,将军难免阵前亡。如果真地葬身于此,我也算为国捐躯了,死后还能搏得一个好名声,有什么好怕的,哈哈哈……”

“你,你?”鲍雪失望地看着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变这样了!”

段情眼望天空,冷声道:“我就是变了,不要再跟我废话,要杀要剐,你痛快一点!”

足足看了她好半晌,鲍雪终于哀声一叹:“你好自为之吧。”说完重重一推她肩膀:“你逃吧,快逃!”段情愣了一下:“你放我走?”“别废话了,快走!”鲍雪又推了她一次。

这下确定无疑,段情不在迟疑,扭头奔林中深处冲去。

“站住!”林外的安阳没有大意,见状手指一动,两具傀儡立刻追了过来。

“安大哥!”鲍雪张开双臂拦住他去路:“放了她吧,求你放了她吧!”

安阳怒道:“我刚说的话你没听进去是不是,让开!”一侧身正欲再追,冷不防鲍雪双臂一扬,两道黑光冲上他头顶,不是奔人,而是奔他头顶。在距安阳上空三尺左右时,黑光呯呯爆响,化作直径接近一丈的大片黑雾,向他全身落下。

攻击范围太大,安阳一时冲不出去,忙用双手做了几个动作。只见那两具傀儡迅速返回。退到他旁后碎裂,重组,居然变成一个闪闪发光的巨大铁球,将他牢牢裹在其中。

黑雾落到球上,居然无法依附,很快像水滴一样四处滑落,眨眼就在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黑圈。

怪味刺鼻,十分诡异!

但,没有毒,这是半成品,只能用来唬人!

铮铮两响,球体收缩变形,再次化作两具傀儡。安阳毫发无伤,但再一看段情,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他气得咬牙切齿,一个箭冲到鲍雪跟前,举起右手……

鲍雪把眼一闭,一动不动。

“……我,我不管你了!”打人的手没有落下,安阳气得咆哮一声,十指连续几个动作,两具傀儡登时分解,散落,又在地上化作无数钢珠。他在黑葫芦底部一拍,又把小口冲下。刹时地上的钢珠犹如有了生命,竟争先恐后地向葫口涌去,眨眼一阵悦耳的脆响过后,地上一颗不剩,全被他收回。

安阳背着黑色葫芦,怒冲冲地走出众人视线。

鲍雪眼望他背影,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苦笑,然后又似怅然若失,久久不动。远处的藤堂鹤与龙琳对视一眼,与雁登云默默走到他跟前。

“我错了吗?”鲍雪看着三个后辈道:“我是不是错了?”

还没等那两人开口,雁登云忽怒道:“你不只是错了,简直就错得离谱,

雁登云变得极为激动,竟口出不逊:“安前辈说得没错,段情这人根本就不能留。她就是条冷血吃人的毒蛇,你今天放了她,她早晚会反咬你一口。她已经说过以前的她已经死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你简单犯混!”

三人顿时一惊,尤其鲍雪,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庞欢发火,不禁奇道:“你怎么这么恨她?她对你做过什么?”

雁登云咬牙道:“以前我只记得她的样子,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可到了神农会我才知道,原来当年在天医教就是她亲手杀我父母,她就是……”说着忽然住口,面色微微僵硬,瞄了藤龙二人一眼。

藤堂鹤何等精明,顿时暗吸口气,这个雁登云,果然是假的。难怪刚才看段情的眼神那么凶狠,毕竟还是年轻人,一时激动,失言了。

鲍雪皱了皱眉,见天色已经大亮,说道:“我们不能在外面久留,会被人发现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必须随我回去,有些细节我们必须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商量一下。”

这次雁登云不再抗拒,止住话头,应声道:“好。”

居然在外面呆了半夜,又发生这么多事,真是出乎意料。几人都有些倦了,但才刚刚走到水潭,骤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们要去哪啊?”

只见段骑鹰一脸从容地走出树林,带着段情二度出现。

原来先前不敌安阳,段氏选择了战术性撤退。然而他并未走远,见安阳没有追赶,又大着胆子悄悄返回——他想弄清鲍雪的落脚点,安阳的详细身份,不想就此空手而回。很快段情被鲍雪放走,他立刻拦下带到自己身边,而后等到安阳被气走,这才又重新现身。

四人暗暗吃惊,还没等开口,猝觉头顶恶风刮过,抬头一瞧,只见无数飞刀泛起的黑光与白光交错纵横,组成一道极其炫目的刀山,覆盖范围足有两丈,轰地压向四人周身。

这一招刀龙卷威力极大,段骑鹰很少使用,但一出手必定建功。刹时四人反应不及,每人均被六七把刀柄击中,因为雁登云的关系,所有飞刀都是刀柄向前,刀尖朝后。这一招重在伤敌而非杀敌,所以飞射力量极大。每人都相当于被打人连打六七记重拳,一时哼闷连连,全都扑倒在地。

倏见零号飞刀出手,闯入刀山下的空间,那些将要散落的利器受到牵引,立时又飞回段氏手中。段情趁机上前,将四人的穴道全部封住。

段骑鹰呵呵一笑,似乎找回了些被安阳击溃的自信,缓步来到坐在地上的鲍雪面前,又向四周望了望,戏谑道:“这回还有谁救你,要我等等吗?”

鲍雪怒目而视:“姓段的,你早晚会遭报应,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段骑鹰捏了捏左耳,冷笑道:“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如果我能好好享受过程,结果是下地狱还是遭报应,那又有什么关系?说吧,你还有什么遗言?”

“你想杀我,你不找真的雁登云了?”

段骑鹰诡秘一笑:“你刚刚不是和庞欢说过,真的雁登云已经死了吗?”

众人大吃一惊。鲍雪变色道:“你,你听见了?”

段骑鹰点点头:“听到了,而且听了很多,我关心的对我有用的都听到了,怎么样?”

鲍雪面如死灰,登时一言不发。藤堂鹤瞄了龙琳一眼,预感同样不妙。

“没有遗言吗?好,段院长,送他一程吧。”段骑鹰笑道:“让你死在喜欢的女人手上,也算是我的仁慈,哈哈哈……”

段情表情复杂,看了看两个男人,暂时没有动作。

段骑鹰笑咪咪地道:“怎么,舍不得?”

段情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舍得。”猛然掏出贴身的匕首,上前,一刺。

那一抹寒光刺痛了鲍雪的眼睛,更重重刺痛了他的心。他不敢相信地低下头,只见匕首完全没入自己心脏,鲜血顺着利刃就喷了出来。

“雪叔!”雁登云忍不住惊叫一声,这是他以前用的称呼。

鲍雪浑身僵硬,直勾勾地盯着段情,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你,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能杀我?我,我……”嘴角鲜血溢出,一时说不下去。

段情抽出匕首,又补了一刀,但这次没有抽回,而是迎着男人的目光,她面上第一次出现了属于女人的感情——一股浓浓的悲哀:“我们有缘,无份,对不起了!”抽刀,鲍雪身子一晃,倒在地上。

“雪叔!”雁登云痛叫一声,盯着段情的目光怒极恨极,几乎像要吃人。藤堂鹤微微一叹,只得扭头不看。

阳光冲破云层,照在鲍雪垂死的脸上,只见两行清澈的眼泪,顺着他眼角流了下来:“李姐,李姐……”

“……小油,我对不起你。”段情保持着克制,眨了眨泛红的双眼,蹲到他身边最后轻轻说了一句:“其实你爹,是我叫人杀的。”

什么?鲍雪面色一变,登时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