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的移动方式有三种——
第一种,腹侧无肋骨的肌肉松弛间,可以使粗糙鳞片竖起或放松。
第二种,蜿蜒成S形的躯体,后半部分圆弧躯体推动,前半部分圆弧躯体。
第三种,借由较前侧的躯体,将较后部分的躯体拖过去。
被远射的阿波罗射中七寸的【托皮】,此刻使用了第二种移动方式。轰击大地的蛇尾在其摆动头部时,就已经盘成一团,此刻犹如穿裂空气的黑色箭头般袭向狄奥多西。
蛇头顶飞狄奥多西,晶莹灵液溅落半空,有如一道被宙斯挂在天空的彩虹般迷人,但这是从狄奥多西腹部溅洒出来的。
恶心的蛇信子卷住男孩,冰冷竖瞳犹如挂在灯塔上的明灯。【托皮】听命天后摆布,它生来守卫德尔菲神庙,不过有时仍须遵从世间最尊贵的神女。
它张开大口,本就庞大的蛇口,陡然涨幅五至六倍。
狄奥多西感到头晕眼花,一连串的打击使他痛得无法动弹,双眼中的景象像是隔了层雾。眼前的一切都乱七八糟,不过他能望见似深渊般的蛇口。
由于巨蛇有山那么大,蛇口就好像深渊的入口般恐怖,吞噬去任何钻入的光线。大蛇【托皮】似一座山样的阴影,阳光、快乐.....敬而远之。
母神?哥哥?姐姐?
男孩蠕动嘴唇,蛇信子缠得更紧。鼻翼间流转的臭气越来越浓郁,这时狄奥多西忽然睁开眼睛,用一种士兵瞪向敌人的眼神瞪向蛇口。
他不想死!狄奥多西想,胸膛下心脏跳得又剧烈、又急促。
“为什么要.....把我吞下呢?”狄奥多西忽然开口,这声音无比清晰,一字一顿得好似午后壁炉旁悠闲的读报声,蛇信子继续往回收缩。“你该明白,你杀不死我。赫拉要你杀我,然而你不可能毁灭,享有永乐的神。”
【托皮】继续不理睬。
神格顿住开口的欲望,察觉到不对劲。
这种表情,它曾在狄奥多西刚出生时见过。那种并非坚忍,也不是哀怜,只是用看向死敌的眼神,瞪着你的独特目光....昔日那位神上神经常流露。
本以为随时间流逝,这孩子会被宠得忘记这些,然而它却忘了——特质只能被掩盖。
狄奥多西疯狂转动脑子,思维齿轮发出一声声有节奏的碰撞声。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竭尽全力地去做,觉得自己该做的事,视线与蛇口内部交汇。
躁动的贪欲、蛰伏的贪欲、怒吼的贪欲、挣脱锁链的贪欲与深渊黑暗交融,狄奥多西接着说:“瞧瞧,你该明白——这是在送死。”
蛇信子停顿了,狄奥多西笑了,“为什么不这么想,你无法杀死我——更别提我的长辈。但【赫拉】仍自信满满?因为她有办法使我们落入陷阱。”
察觉到大蛇不安地挪动,岛屿发出破裂的声响。
“只是被你吞下蛇腹,关入臭气熏天、昏暗无光的蛇肚,未免难以平息赫拉怒火。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想你能明白........只有我们激怒宙斯,她才会消气。”
蛇信子不再动弹,狄奥多西察觉到大蛇因过分渴望生存,踏入了他的领域,“你吞了我,阿波罗和【阿耳忒弥斯】杀死你,那么一切都会如天后的计划。”
“神类不可杀死神类,但你并非奥林匹斯神或提坦神。你是有死亡的,哈迪斯于地府幽冥下时常凝望你。这位野心勃勃的死者之王,从没有片刻停止过,散步更多恐惧的念头。”
狄奥多西凝视蛇口,黏糊糊的液体滴在他脸上,一股浓郁的腥膻气萦绕鼻端。【托皮】没有继续收缩蛇口,但也没有把他放下。
看守德尔菲神庙【世界中心】的大蛇,似乎正摇摆不定。
这段时间没有多长,但已经足够。
金光闪烁的翎羽在半空留下一道印记,好似穿透空气的阳光般射入蛇口,顷刻间扩张为猛烈的火焰,直直地烧断了蛇信子。
‘啊!’狄奥多西痛叫一声,猛地掉落半空,脚裸赫然被蛇牙刺穿。他想抬起脚,钻心的疼痛阻止他这么做。男孩抿起嘴唇,回头看到大蛇逐渐合上蛇口,忽然两手向下用力,咬着牙扭动腰肢,借由翻身时的力道拔出了脚裸。
他飞速爬过黏膜,身子滚了下去。等耳边气流揉弄鬓角发丝,狄奥多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
那条大蛇有如座小山,蛇口至岛屿的垂直距离,起码有百米。他为了逃脱蛇口,竟自寻死路地玩起高空跳伞,前提是......他要有伞。
会摔成肉泥!男孩迅速做出判断,紧接着他认为这事不可能避免了,就开始思考一堆肉泥该如何恢复人形。
享有永乐的神,只要备件完整,即便是摔成土豆泥,都可以自动复原。
柔嫩肌肤传来炙热又滚烫的触觉,狄奥多西抬头,发现自己被阿波罗拥入怀中。白色披风好似雪花杯的平滑表面,棱角般的胸口圣洁光辉,狄奥多西的脑袋倚在他胸口,有如朝阳浮现云端。
第二支箭矢没入大蛇七寸,箭矢整个钻进皮肉,镞头从这端射入至那端露出头。大蛇好似沉甸甸的小麦般拖曳头部,朝另一边倾斜,蛇尾绕成了几个结,粗糙的鳞片剧烈摩擦硬土地面,使得岛屿有如地震般轰隆隆直响。
无名岛在地震中,碎裂成数十块礁石。泥土统统倾覆入河水,森林中的树木像弹珠般滚落海面,动物、植株要么紧紧抓爬在较大的礁石上,要么连同四根固定岛屿的石柱一起跌入海水。
就这样——狄奥多西亲眼瞧着,他的家园被毁。
【托皮】逐渐萎靡,纵使是神类——哈迪斯亦已召见它。地下宫殿复杂、路途又那么遥远,狄奥多西瞪着大蛇尸体,满怀恶意地诅咒它——迷失至死人的国度前,那是片广阔无边的平原,只有焦土和徒劳呻吟,空虚地回荡至每个角落。
神类的死亡使天空卷起漩涡,海浪一拍比一拍强得打在礁石上。由于失去四根石柱支撑,因此狄奥多西他们皆不能站稳,左摇右晃地眼看众神汇聚于此。
该死!狄奥多西发觉——自己真的蠢。明知这是赫拉阴谋,结果还是让一切,都照她的计划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