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预计的早到了。”还残留着仆仆风尘的味道,霆霓离开树干,一步一步走近他们。
玥怔怔望着忽远忽近的扭曲身影,幻象和真实拿捏不准,她甚至有一刻怀疑自己是否认识眼前的魔族。
是因为疼痛产生的幻觉吗?
她双手插进头发里捧着沉重的脑袋,苦恼万分。
是他!
果然,是霆霓!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阵子不见……”霆霓目光停在她光线反射下满是灰尘的脸,纱布紧绷的双手,同样是灰尘铺盖还轻微凹陷的胸甲,看来遭受了一番苦战,“你还是一样,相当拼命。”
除此之外,那淡漠稚气的明眸里是否掺杂了与之不相称的忧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她随口应付,听不出话里行间是褒是贬。
霆霓移向她挂彩的对手,皮外伤,伤势明显轻多的白驹,似是而非的调侃:“看来你相当重视这笔生意。”
当事的两人没有搭嘴,与他无关吧,倒是他把承诺看守获月宫的职责丢得有点远了吧,这里是雪月宫,听说雪景迷人,他最好只是来观景。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冷冷地问。
话一出,不单是人类小孩,白驹和天帚也不约而同对霆霓露出不敢苟同的嫌弃神情。
虽然没什么好介意的,他的出现似乎不太受欢迎。
气氛尴尬了两秒。
“我跟雪月宫的殿卫交换了一下。”
她顾若罔闻,冷漠的双眸越过他,焦点不知落在何方。她找的人不是他,谁会在乎他的辩解,她扭过头给身后的两人下指示。
“你们两个先离开。有发现马上通知我,我会立马赶过去。”
“是!”
“去哪里?”
霆霓欲截住两人问清楚事由,却给她一步阻挡去路,两人趁机迅速离开,天帚多看了霆霓一眼,转身没入黑暗。
了不起的人类小孩,才多少天,连回答他的话的人都没了,还有那强烈的疏离感是怎么回事?
确定两人远离,她才把路让出来,故作镇定的嬉笑道:“霆霓一点没变啊,什么时候都只知道碍事,说吧,你把这里的殿卫弄哪里去了?”
不要让她猜到了,这里总共有十二座宫殿,他怎么会知道她会找上这里?原因只有一个,果真隐瞒了什么!
不被她莫名的敌意影响,他如常冷漠里夹着怨言的提出质疑。
“你又要干什么见不光的勾当?”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低下头,解开手上的绷带,“你最好不要出现在这里,我说的是整个洞道。”
包扎并不是全为了保护或是固定伤口,霆霓见识过她的愈伤能力,在他面前也没必要多此一举掩饰——红肿早已消退。
可是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冷漠却给霆霓的一问推塌。
“云翳怎么了?”
她顿时惊慌地望着他,退到远远,久久才挤出一句话:“……你说的是哪个?”
又是这种疏离感,她的表情好像在防备小偷一样,好像他会夺走她什么似的。
“什么哪个?你那是什么表情?”霆霓一时被激怒了,伸手欲拉着她。
却被她奋力甩开。
“不要碰我!”头好痛,果然是霆霓,他身上发出某种力量强行干扰她的思维,混乱她的记忆。
“你怎么了?”
他前行一步近她,像磁石同极的两头,吓得她退得更远。
“不要靠近我!”她露出痛苦的神情,五官已经拧成一团。
“我身上有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造成她怪异举动的原因,他不禁环视身周。
本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极其讨厌这样,被人把控的感觉,她的手慢慢抬起,张开的五指露出泛白的关节直怼向霆霓。
越来越靠近的指尖,它仿佛释放着邪恶的瘴气,有着迷惑心智的魔力,这似曾相识的既视感,让霆霓本能抗拒,可身体却动弹不得。
最终,柔软的触感在他胸前轻轻划落,她晕厥过去。
霆霓盯着她,直至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才蹲下去观察她。
真的睡着了?能由着她在这里睡吗?反正丛林的野兽也不会把她叼走。
他是不想挪动人类小孩的了。
原来并没有忘记。脑袋是模糊了,可身体似乎还深刻地记着,濒死的恐惧。
呆呆坐在洞口良久,他终于抵受不住良心的责备,抱起已经冷得缩成一团依旧不愿意醒来的人类小孩走进丛林。
雪月宫的温度是稍低一点。
……
是哪里?这里好冷,仿佛在冰窖里,是不是有雪片,还是虫子掉在她脸上了?冰冰,痒痒的,可是她不想动,连抓痒痒的欲望,一丁点没有。
手脚冰冷,快失去知觉了,也不想动。
是不是被霆霓丢在一望无垠的雪地上了?可能!此刻,她也不想睁眼证实。
让她再睡一会,或者需要反省一下。
此前,她从来不曾干过这种事——反省?
小阎王一直骂她漫不经心,太得过且过了。但是世界怎样,会变成怎样,和她有什么关系,又能改变什么?她只要做着自己乐意的事情就好了。
是这么想的。
一路上,无论有意无意让多少人受到困扰,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成就大业,总要有所牺牲嘛,只要牺牲的不是她就好了。
让云翳对魔法好奇,让他偷听,好让他提出同行的要求。
她承认,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云翳,唆使他让霆霓带路。
那时就知道,他身上被施加了不知名的枷锁;也猜到,是他母亲尤加利的杰作,一切源于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轻松一点的,爱的缘故。
在所有委托的事务中,她最讨厌的就是进入时间空间,回到过去。她会一直被耳提面命的警告,每一步战战兢兢,稍有不慎便会改变未来的导向。
事实上,既定的命运是无法改写的,但是却能改变途径,让本来一帆风顺的安排变得崎岖不平。
这世界,本来就没有谁是完全独立的个体,都必须依附别人生存,利用他人没什么觉得可耻的。
只是如果必须把咒语的枷锁安装在别人身上,那个人为何偏偏是霆霓?
她看不懂他,有关他的一切,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