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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花瓶

花瓶被男主人,寄予厚望。

男主人一直固执地认为,花瓶是个老古董,贼值钱的那种,依据就是:自己老娘年轻时这只花瓶就存在了,那没得说,不是古董还能是什么?

花瓶对此,表示压力很大。

花瓶对自己,那是知根知底的——废话!谁不是?问题就出在这里,花瓶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古董,他自己因此郁闷多日了:论一个塑料花瓶,如何才能成为古董?

论题有点大、有点儿飘,花瓶表示无能为力。其实男主人也许早就知道花瓶的材质了,因为花瓶表面的绘画,从几年前就开始受潮剥落了。如果是古董,起码得是个陶瓷的吧?有谁见过陶瓷受潮,表面剥落的?请自觉站出来。

但是男主人不以为意,更多的,也可能是在自己骗自己:“也许这只花瓶是古人用什么特殊材料做出来的,只是和塑料类似罢了,不过绝不可能是塑料!一定是某种他不知道的珍稀物质,也许比什么陶瓷瓶,更值钱!”

花瓶原谅他了,对于一个平日里老实憨厚、收入微薄的农民来说,偶尔幻想一下一夜暴富,也许是他唯一的乐趣了。想明白了这点儿,花瓶也就不再跟这个有些天真的男人较真儿,而且自己,怎么觉得还有点儿心酸呐?

花瓶确实是家里的老人儿了,他对自己的出处,也有点儿说不明白,不过绝对不是古董就是了。从自己开始有印象起,就在这个家里了,一直被摆在堂屋正对着门的桌子上,数十年没挪过窝。

花瓶依稀记得,自己可能是这个家以前女主人,也就是现在男主人他妈的陪嫁,几十年过去,老主人夫妇俩先后过世,自己,也变成一只被寄予厚望的“古董”了。

身为“古董”的花瓶,并没有享受到更高一级的待遇,这家人对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保护措施。最多,哪天看他距离桌边沿近了,把他往桌子里边挪挪,仅此而已。而这,也更加坚定了花瓶的猜测:男主人,只是在自己骗自己罢了。

在桌子上巴掌大的地儿生活了几十年,花瓶没有丝毫的厌倦,他喜欢安稳、喜欢安于现状,对外面的世界,并不向往。现在那些自称“宅男”的人,在花瓶面前,恐怕只有俯首称臣、纳头便拜的份儿了。

超级“宅男”花瓶先生,对屋子里的、院子里的几乎所有存在,都知根知底的。这源于花瓶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对世间百态的好奇心。有能力加有兴趣,花瓶对许多事情,看的通透。

比如前些日子,老鼠家族被一网打尽的事,花瓶就是个旁观者、冷眼旁观。他对老鼠们本没有恶感,当然了,好感也绝对谈不上,他亲眼见证了老鼠们从不可一世到销声匿迹的全过程,他对此,不予评论。

花瓶也时常反思自己:懂的太多,看透的太多,对什么都兴趣乏乏,瓶生很无趣。他不找伴侣,懒得敷衍;他不交朋友,都太幼稚;他也没有亲人,不知来处。花瓶有时候甚至觉得,也许自己距离成仙,不远矣。

把花瓶从这种状态拉回来的,是他眼里那个有些可笑又有点儿可怜的男主人,原因无他,男主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器具,就把花瓶洗洗刷刷,用来腌制糖蒜了。

花瓶是抗拒的!万分抗拒!你丫的!就算你不再把哥们儿我当古董供着,也不用这么糟践我吧?!腌糖蒜!亏你想的出来!

当男主人把花瓶口封上的时候,花瓶认命了:以后,自己在院子里抬不起头了,肯定的,毋庸置疑!

时光流逝,转眼糖蒜就腌制好了。今天中午一家人吃捞面条,男主人把糖蒜捞出来后,一家人就着糖蒜吃的香甜。看到这一幕,本来生无可恋久矣的花瓶,莫名有点成就感:“嘿!我腌制的!”

大家觉得花瓶好像变了个瓶似的,以前虽然都对谁都客客气气的,礼数十足,可大家总觉得跟他有距离感,大家跟他,都不是朋友。

可自从花瓶腌制过一次糖蒜过后,大家觉得,这只花瓶才真真正正有了点儿自己瓶的意思。大家都察觉到了花瓶身上好像多了点什么,可一时间,又都说不出来。

最后方桌盖棺定论:烟火气!对,就是烟火气!有了这股子烟火气,花瓶,真正成了小院中的一员。和方桌、和陶缸、和风箱、和……没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