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锨和石碾,是铁哥们儿,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偏偏就好的一个娘生的似的:比亲兄弟还亲。
其实木锨和石碾,认识了有好几十个年头了,他俩第一次见面,是在打谷场上,木锨刚被拿到打谷场,远远的就看见石碾被骡子拉着,在打谷场上屁颠屁颠地一圈又一圈地跑着,明明汗流浃背,却像是在享受,高兴地嗷嗷叫。
“是个傻子呦!”这是木锨对石碾的第一印象,也是木锨对石碾的评价,此后许多年,此评价没有变过。
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一个负责碾麦秆,一个负责扬场,接触的多了,木锨和石碾才逐渐成为好朋友、好兄弟。也是在他俩真正混熟了以后,木锨才知道,那天石碾也看到了自己,当时石碾就在心里说了句:“是个麻杆呀!”
就这样,麻杆木锨和傻子石碾,开始了他们几十年的友谊:一个负责碾麦秆,让麦子和茎秆分离;一个负责扬场,负责让麦子和麦芒、麦壳分离。两兄弟配合地亲密无间,合作万分愉快。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石碾在院子里,形如透明地生活了很久了,木锨都记不清兄弟俩上次见面是啥时候了。至于木锨自己,也被遗忘在院子一角,很久没挪窝了。木锨觉得,也挪不动了,快要腐朽了罢?
虽然木锨自己不说,但他对自己身体状况清楚的很,套用一句小主人课本上的话就是:“离大去之期不远矣。”
木锨怕死吗?应该是怕的吧。“不过好像还活着的大家,大多都挺怕的,这么一想,自己怕死也算不得丢人,应该没人会耻笑的吧?”木锨想着。
不过木锨不愿意,或者说更怕,以眼下这种方式死去:不声不响,慢慢被虫蛀、慢慢腐朽,然后轰然断裂倒塌,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仿佛从来没什么用,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木锨觉得,自己必须要动一动了,哪怕走不了几步就溘然长逝了,也好过如此窝囊地、愤懑的,死在一个憋屈的角落来的好。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木锨特别认同这样一句话:“男人就该死在路上,死在床上是耻辱!”
决心死在路上的木锨出发了,他决定去找那个老傻子聊聊,就算走不到他身边,远远地看一眼也是好的,丫的就是块傻了吧唧的大石头!木锨丝毫不担心石碾会走在自己前头。
木锨高估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刚提起劲儿动了一下,木锨就骨折了,疼的他眼泪差点掉下来:还是高估自己了呀。
冷汗直流的木锨,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不是不怕疼,更不是不疼。只是下意识地想咬紧牙关,期望以此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木锨咬着牙原地坐了下来,由于他自己的刻意遮掩,周围也没谁发现他的异常,而且本来,好像也没谁关注过他,似乎比他那个傻子兄弟石碾,“透明度”还要高一点儿。
“至少自己在透明度方面比那个傻子强多了。”木锨自嘲地想。
走不了路,自然也就看不了老兄弟了,不过木锨觉得也没什么可埋怨的,这都是命!木锨不信命,但是认命。命让自己骨折了,让自己动不了了,木锨认!都认!
但是木锨还是会觉得遗憾、还是会有点儿不甘心。自己混迹了一辈子、劳碌了一辈子,木锨敢说自己这辈子没对不起过谁。但唯一一个几十年来都能说得上话的兄弟,临了了却见不到,木锨心里头不痛快!
木锨还是见到了石碾,大黑叼着他去的,没到石碾近前,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看到合作几十年的老兄弟、老伙计身子骨依旧壮实,骨折都没哭出声的木锨顷刻泪如雨下。
大黑轻轻地把木锨叼了回去,在途中,木锨就咽气了。大黑黑着一张严肃的脸,一言不发,在墙角挖了个长长的坑,独自把木锨埋了进去。
大黑并没有很悲伤,因为他感觉的到,木锨走的时候,没有痛苦、没有遗憾,宁静祥和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