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我们也只能这样做,眼下夫人刚落了胎,要是真被关到柴房落下一身毛病,那将来还有什么指望?”冬娘打定主意,“实在不行,我们也只能先强迫夫人离开!”
海燕想,冬娘是林羽梦的奶娘,凡事有冬娘做主,她还担心什么,瞬时勇气倍增道,“好,冬娘,奴婢听你的!”
两人一打定主意,冬娘思忖片刻,便悄声道,“你先混到厨房拿一把柴刀……”冬娘话未落音,海燕便失声嚷了起来,“刀,冬娘你要刀干什么?”
“你嚷什么嚷,是不是怕没人知道?”冬娘气得一手按住海燕的后脑勺,一手按住她的嘴,一脸的嫌弃,“没刀的话,我们怎么撬开窗!”
海燕嘴巴被掩住,发不出声音,只能睁圆了眼睛,拼命地点头表示明白。
冬娘放开了手,海燕猫着腰很快就消失在眼前,冬娘照样隐在景观石后适机。
一柱香后,冬娘左等右等没见海燕来,心想,早知道自已去找一把柴刀,这丫头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待辰时,冬娘听到出殡的鞭炮响起来,只能小心翼翼从景观石后探出身子,瞧了瞧四周没人,便猫着腰跑到窗边,轻轻朝里头喊了声,“夫人,您别怕,奴婢这就想办法把你弄出去。”说完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果然听到几声压抑的闷哼之声。
冬娘寻思着海燕肯定是在厨房里头被宁家的奴才逮了个正着,所以,她想了想,便朝另一个方向,那里通柴房,肯定有柴刀。
又过了一柱香,海燕穿着一身的麻衣孝服溜了回来了,见景观石后没人,鬼鬼崇崇地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心就有些慌,便守在景观石后等冬娘。
她怀里揣着一把长长的柴刀,左右而顾后没等到冬娘,越等心越虚,按说这会宁府里人少,动手是最好的时机。一会若出殡的人回了府,那岂不是白白失了机会。
管它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由不得迟疑,就算给当场逮着,又能怎么样,大不了随夫人一起关柴房。
心一定,便提了刀跑过去,走到窗边,开始撬窗上的横栓。
幸好那栓子插得不深,没几下,窗子就应声而开。海燕把刀往里面一扔,撑着窗沿就跳了进去,又忙把窗子掩了。
几步走到床边,看到林羽梦被剪着手被绑得跟粽子一样,半边脸朝上,全是泪痕,头发乱七八糟地覆在床单上,眼睛虽是睁的,却毫无焦聚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角。
海燕先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接着俯身把林羽梦嘴里的帕子给摘了,“夫人,您还好吧!”
林羽梦死气沉沉没有回应,她身上绑着白绫,束缚着全身上下的血脉,但她原本身体就亏虚,又被缚住一动不能动。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她陷于哀伤之中,她感到自已全身的血液已被蒸发殆尽,灵魂浮于四周,生不如死。
海燕不敢耽搁,马上动手解着缚在林羽梦腕上的白绫,“夫人,您别急,奴婢马上就解好了!”
“冬娘呢?方才我有听到她的声音!”林羽梦终于回了一些精气神,她等了许久才盼来自已的丫环,这会注意到海燕身上的孝服火又蹭地上来,骂出来的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你主子没死,你给谁守孝!”
海燕听了忙解释自已的立场,“夫人,奴婢去偷柴刀,怕给人认出来,所以才领了件麻衣。奴婢这么穿还都不是为了夫人您。还有,这都怪冬娘,差使了奴婢去偷柴刀,自个跑没影了!”海燕边解释边手忙脚乱地解着林羽梦身上的白绫,“夫人,我们趁现在府里没什么人,我们赶快先离开这。”
林羽梦神色一变,射向海燕的目光冷得直渗人的心骨,沉了声,“我为什么要离开,他们欠了我腹中的一条命,我要为我的儿子报仇!我是不走,要走你们走!”
海燕边被林羽梦的眼神吓了一跳,解她缚在脚上的白绫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夫人,您说什么,您要是不走,她们就会把您关在柴房里了,你现在身子这么弱,怎么能再受那些苦呢?夫人,我们回洛州吧,小姐一定还念叨着夫人您!”
她听到海燕提起她的女儿常晓,她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就有如全身血液在一瞬间被硬生生的抽离了身躯。她接到了金怡兰的死讯,喜出望外,马上吩咐备马车连夜动身去扬州,临行前,她信誓旦旦地向女儿承诺,让女儿等她来接她去扬州大宅子住,等她长大了,也给她穿最漂亮的江南彩帛绣制的裙子,而不是捡了宁常安小时候穿过的。
想起女儿把那一件仅有的江南彩帛的衣裙当成宝贝一般,林羽梦就心痛如狂,她见宁常安一年四季都是穿江南彩帛,便开口向宁茂生要半匹,想给女儿做一件。谁知林茂生一口回绝,说现在的江南彩帛连宫里头都供应不足,哪来的给宁常晓,何况孩子身体长得快,做一件没穿半年就不能穿,太浪费。
林羽梦听了虽不舒服,但也不敢拿宁常安来反驳,只好委下身段央求他拿一件宁常安穿过的,到时候她改小一些给常晓便是。林茂生这才应了。
一想到这个往事,她心里更是酸得发疼,凭什么相同的血脉,一个被捧自云端,一个却落入污泥。
海燕不知道林羽梦此时的心如翻江倒海,见她沉默了下来,只道她被自已说动了,扶了她起来后,帮着她穿上了绣鞋,“夫人,我们走吧!”
林羽梦一把推开海燕,披头散发地朝着门冲去,“我是不走,我心里恨,要走了,我这一口气非得带着进棺材!”她也经顾不得太多了,女儿就留给她的母亲照顾,这些年,宁茂生给的那些银子也足够她们安生,她现在只想向宁家讨回公道。
“不要呀,夫人……”海燕冲上前一把抱住林羽梦,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离开,她此时正万分后悔着之前没拦住林羽梦,这会说什么也不肯了,心想,先过了眼前这关,将来夫人要是怪罪下来,也会念着她是一片好心,不会真责罚。
林忌梦眼中骤现切骨深恨,挣了几下挣不开,嘶声,“狗奴才,你敢阻拦我,你也吃了豹子胆了!”此时林羽梦已陷入了疯狂,她想也不想,拿起桌边的一个精巧的香炉子就朝着海燕的头上敲去。
海燕闷哼一声,惊诧地指着林羽梦,那一声“夫人”尚未喊出口,便昏倒在地上。
林羽梦扔了手上的小香炉,刚想拨足离开,在开了门之际,突然冷静了下来,她穿着这一身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心一动,便回身蹲下,三下两除二就脱了海燕身上的孝服给换上。
走到窗边时,又看到地上一把柴刀,神情闪过一丝噬血的戾色,捡了起来就藏进宽大的麻衣袖子中。
打开门,外面很安静,林羽梦对整个宁府相当熟悉。她尽量往小道上绕,几圈后,就来到了宁常安所居住的后花园的梦庭轩。
她先隐在假山后,面上似无波无痕,内心却如万马奔腾,她的双目透过桃花丫枝,落在宁常安二楼的寝居。那窗子周延镶嵌了整圈的七彩琉璃珠,而这种琉璃珠,就算是在洛州的大户人家中,也仅舍得用于打造饰品。
窗子外罩着薄如蝉翼却不透明的窗幔,用的材质比她女儿身上穿的衣裳还要透气柔软。
林羽梦越看越觉得眼眶疼得难受,连带神经都似受了刺激,可梦庭轩那站了四五个丫环,她若冒冒然地冲过去,就算是拿了柴刀,也未必顺利冲到二楼寝房。
思忖了一会,神情透出狰狞,转身往灵堂那跑。
很快,就绕到了灵堂的后面,这几天一直在做法事,宁家最不缺的就是元宝蜡烛,她想也不想,就点燃了白色的横幅,又把搁在墙角的一箩的元宝蜡烛往火里扔,脸上扬起阴狠张狂的笑,“我不敢烧?你看我敢不敢?金怡兰,你死了,我还要烧你的魂魄,把你烧得魂飞魄散,还有,你等着,我现在去把你的女儿也送来陪你,哈哈哈……让你死都不能安宁……”
火稍一漫延开,她就拨足往宁常安的梦庭轩跑去,待跑到假山后,便连连惊叫喊着,“灵堂走水了,大家快来救呀……”
梦庭轩的几个丫环朝东面看去,果然那里冒出了白烟。
几个留守的丫环想都不想,便纷纷提裙往灵堂跑去救火,她们都知道,这时辰宁府里的人大多随送葬队伍出殡了,灵堂那也仅仅留守了一人。
林羽梦很顺利地就进入了梦庭轩,上了二楼,廓道里虽没有看到丫环婆子,但她知道,宁常安的寝房肯定有丫环留守,可她这时候,她只想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脑里完全没有一丝的惧念。她从袖里拨出柴刀,到了门口,一把推开雕着梅花的朱门跨了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