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普陵城城门口,城门的影子被金一般的斜阳拉的极长。
城门口,说书人的木摊前聚集了不少稚童,他们都听着年老的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说着故事。
“......最后,那位仙人因为重伤不治,身死道消......”说完,说书人将手边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长舒了一口气,满足地咂咂嘴。
“其实,我们普陵城中亦有修道者。两百一十多年前姜华姜将军,六十多年前名扬天下的普鸢侯。嘿!那都是一顶一的绝世强者。不过离你们这帮毛猴子最近的,还得是八年前的弘家大公子。大公子当真天赋异禀,孤身负剑出州闯荡,他才是你们这群小毛孩子的目标呐!”老人看着这些双眸发亮的稚童,捋着胡须哈哈笑道。
说书人却不知,在听书人群最后,一位负剑青年玄衣飘飘,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过誉了......”青年喃喃,往桌面上的盘子中丢下两枚银钱,转身步入撒满夕阳的普陵城中。
少年明亮的黑色眼眸观察着四周早已和记忆中不同的景象,一头黑色头发在微风中微微飘荡,目光中情绪复杂。
“八年了!我十岁离开家乡,誓言要孤身闯荡,游历天下九大郡,寻找叩开大道之门的办法。没想到,却连千分之一都没走完!”弘云感慨道。
走在还算熟悉的大道上,感受着家乡的气息,弘云的心神恍惚。
曾经,年少的自己何等骄傲。
十岁,踏入筑血九层。一年后,便步入筑气境。锋芒毕露!
然八年游历归来,他才觉得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幼稚和狂傲。游历所经历的事,无不让他变得更加的稳重和成熟,也让他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游历许久,才发现家乡才是最好的地方啊!”弘云高声笑了笑,不顾其他人怪异的目光,大步走向心中牢记的地方。
盏茶时间后,弘云走进了一家装潢精美,生意火爆的客栈。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酒店内的摆设却依然如故,还是那么的熟悉。身着华衣的人进进出出,无不向矗立在门口的弘云投去怪异的目光。
“客官,真不好意思。我们福云楼已经客满了,恕小的不能招待您了。”一个肩上搭着毛巾的小二快步小跑而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弘云后,声调有些高。
弘云瞥了一眼里面几张空的桌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衣,眼中带着一丝笑意。
“没事,我来找你们的老板而已。”说着,弘云拔腿就往内走。
“诶!客官,我们管事的有事,不能见!喂!把那个人拦住!”小二赶忙喊道。
两个魁梧的壮汉从内厅走出,面带凶相的瞪着弘云,伸出手欲抓住他。
“两个筑气境初阶?”弘云精神外放,马上就感知到了他们竟然是两个修道者。
但就凭两个筑气境初阶,怎么可能挡得住他呢?
弘云微微一笑,伸出了修长的手,向他们一推。
两个筑气境的壮汉只觉得眼前一花,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弘云已经登上了二楼推开了门。
房间内燃着一柱香,一位儒雅的中年人坐在桌子旁,手捧书卷,细细品着瓷杯中的茶水。他正是福云楼的主管事杨安。
“管事的,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嘛!”弘云笑着道。他直接在杨安的面前坐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你是?”杨安放下手中的书卷,眉头微皱,略显疑惑地打量着这个有些面熟的青年。
“茶很香,是江州千年古树茶吧?还是树尖顶端的阴阳茶。”弘云品了几口,感叹道。
江州是玉凰郡的郡城,在大武王朝的南方,土地富庶,有“鱼米之乡”的称号。江州的特产千年古树茶,更是大武王朝皇室的贡品之一,名扬天下。
自己面前这个看似二十出头的青年,竟然知道阴阳茶,这不禁让杨安的脸色微微一变。
“喜欢的话,我便割爱一些送给阁下,当作交个朋友了。不知阁下所住何处?我好派人奉上。”杨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他混迹多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青年的来历可能不一般。
“哈哈哈。”弘云放下茶杯大笑几声,道:“杨叔叔为何不记得我了,你可是看着我长大的。”
杨安先是一愣,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了一个稚嫩却带着傲气的脸庞。
他陡然站起身,脸上尽是激动之色。
“弘云?大公子!你,你回来了?你......”杨安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对,我回来了!”弘云微微一笑。
“回来就好,你这些年来音讯全无,我和老爷都以为......”杨安的眼眶都微微发红。
二十年前,杨安还是一个落魄书生,他流落到普陵境内,被弘家家主,也就是弘云的父亲收留,还给了他一个福云楼管事的差事。
一年内,杨安就凭借着他的头脑和手腕,将福云楼管理的井井有条,生意也比以往红火不少。弘云的父亲直接将福云楼的管事权完全交给杨安,这也算是对他的信任和放心。
显然,杨安也没有愧对家主的信任。在这十来年的经营里,福云楼的名气早已传遍了普陵城所在的南安郡。
可以说,要是没有弘家的话,杨安这穷酸书生可能早就入土了。
“我,我现在就联系老爷。”杨安有些发抖的手拉开桌子底下的一个暗仓,从中取出一块表面雕刻着“弘”字的木牌。杨云手中发力,捏碎的木牌。
一旁的弘云眼神一动,他现在是筑气境九层的境界,差一脚就进入了小三境最后的筑体境。以他现在的眼界,怎会看不出面前看似瘦弱的杨安也是一位至少是筑血境八层的修道者呢?
传了讯息后,杨安忙不迭地喊下人端来时令的菜点给弘云接风洗尘。弘云边吃,边听杨安讲述自己不在的这十年内,普陵城中发生的大小事。
约莫过了盏茶的功夫,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轰隆的声音吸引了临街楼上不少人的好奇,都纷纷从窗户探出头来探查一番。
弘云放下手中的茶杯,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浅笑。
这种沉实却悦耳的马蹄声,是一种来自北疆的马,因马踏蹄有切竹之声,这种马也被称为“伐竹”。哪怕是在富裕的皇城,“伐竹”马也至少要一千两银子。普陵城内,除了城主府,只有家境殷实的弘家和其他几个大家族能养得起了。
几十匹伐竹马整齐地停在福云楼门口,驾驭着马的无一不是身披淡银色软甲,腰配蓝絮鱼纹刀的魁梧男子。他们心口位置,浮刻着大大的“弘”字。
“杨叔,那我先回去了,过几天我再来找你叙旧。”
弘云起身,没让杨安送他下楼。在福云楼一众好奇震惊的目光中,走出了福云楼的大门。
一见弘云走出大门,为首的一个少年下马,几步就跑到弘云面前,随后给了弘云一个大大的拥抱。
“哥!”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身着一身紫衣,一双紫色眼眸此时已蓄满了泪水。
弘云摸摸少年的头,失笑道:“小渊,十年不见变了好多啊!都快赶上我的身高了。”
从外表来看,弘云和弘渊都是极英俊的,但没人会认为两人是亲兄弟:一个是黑眸黑发,一个则是紫眸黑发。事实上,弘渊是弘云的父亲抱养而回的,弘云曾问过弟弟是怎么来的,但父亲和母亲都对此讳莫如深。不过两人之间的亲情和亲兄弟之间也没什么两样,弘渊也是直接被弘云的父亲冠了弘姓。
“见过大公子!”后面一众士兵朗声向这位“消失多年”的公子行礼。
“哥,我们赶紧回去吧!。”弘渊松开弘云,抹了把眼泪笑道。
弘云哈哈笑道:“走吧。”
弘云轻巧地翻上一匹马,被弟弟弘渊和一众护卫簇拥着,踏着火一般的夕阳进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