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暮从地上爬了起来,胡乱拍了拍沾了泥土的衣摆,迅速跑过去,张开双手就拦在了杜晞前面。
“以后你就是我的师父了,我要跟着你!”
杜晞一袭白衣清扬而立,几撮柔亮的头发垂在俊俏的脸庞,轻轻的,柔柔的,如同鹅毛一般。
“姑娘,我并无收徒之意。”杜晞浅色的瞳孔里倒映出言暮的影子。
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霸道又有些蛮横的少女,杜晞有些无奈。
只因方才从人界路过,见到被妖怪追杀的小姑娘,便好心帮她解决了麻烦。这下可好了,非要缠着要拜他为师。
“我不管,我认为你很适合当我师父,你修为那么高,一定能教我修炼。”
言暮依旧一副你不答应就不死心的架势。
“姑娘天资聪颖,天赋异禀,即使不拜我为师,将来也是大才。”杜晞好心劝说,希望她能打消这个念头。
虽说他修为道行高,可如今身体每况愈下,修为也随着逐日下降,仙力消尽的那时,就是他的尽头。
他不想,也无力去收一个弟子。
“既然如此,上仙收我为徒,对我将来必是如虎添翼。”言暮见杜晞还想说什么,连忙出言阻止:“我心意已决,上仙若一日不肯收我为徒,我便一日缠着上仙,直到上仙答应。”
看着她大义凛然的样子,杜晞知道这个姑娘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想必相逢即是缘分,既然如此,收下她这么一名弟子也未尝不可。
言暮见杜晞默许了,连忙一提裙摆,跪下便是三个响头。抬头就一声:“徒儿拜见师父!”
言暮和师父杜晞的缘分就此拉开。
杜晞想着尽量在自己陨落之前多教导点东西给这个弟子,也不一枉他们师徒一场。
杜晞本想着余下的日子能平静安然渡过。
然而,事与愿违。
他的徒弟,从来就不是让人省心的料。
这言暮果然如杜晞所说天资聪颖,天赋异禀,任何仙术一看就懂,一学就会。
五个月下来,一般的灵禽异兽她皆可以手到擒来。
第六月,白芍仙人的灵宠雪狐就被言暮给擒了。一时间整个白芍仙宫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白芍仙人气势汹汹地来找杜晞兴师问罪,这时杜晞正打算将他五百年前埋下的陈酿找出来品一品。
白芍仙人就闯进了杜晞的宇轩宫。
杜晞疑惑:“白芍仙人贵临宇轩宫,所谓何事?”
白芍仙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此时的他已经气得白胡子都吹起来了。
“杜晞,你就不能管好你那徒儿?!”白芍仙人用手杖戳得地板噔噔响,“她把附近的飞禽走兽抓了我没意见,她怎么能打我的雪狐的主意呢!”
白芍仙人显然气得不轻,这白雪灵狐可是他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可遇不可求的灵珍异宝。
居然被一个学仙术没几日的黄毛小丫头捉住了,你说他气不气。
杜晞闻言招了言暮过来,“暮儿,你可是把白芍仙人的千年灵狐给擒了?”
言暮诧异了一下,道:“师父,徒儿并不知那是千年灵狐,毕竟徒儿几下子就把它给捉住了,还以为是只灵力低下的狐狸呢。”
言暮笑嘻嘻地看着师父。
白芍仙人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这千年灵狐被一小丫头捉住,他也觉得好奇,可这小丫头居然说它是灵力低下的狐狸。
“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千年灵狐是难得一遇的珍兽,这妖灵修炼一百年就得渡劫一次,千年妖灵就渡劫了十次,渡劫的纯雪灵狐更是少之又少。”
“以前你不知道不怪你,现在你知道了,赶紧把灵狐还给老夫吧!”白芍仙人看在杜晞的面子上不打算多加追究。
不明白杜晞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可是,那只狐狸已经烤熟了。”言暮坦言。
杜晞拿着茶杯的手一抖,没想到自家徒儿的胆魄如此了得,千年灵狐说烤就烤。
看着白芍仙人他不知是气得还是惊得,一脸苍白,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
杜晞连忙安慰道:“白芍仙人莫急,我这里有一根修炼成精的千年人参,虽比起那千年灵狐略有不足,但也是罕有的灵珍。”
杜晞右手往前一伸,一株泛着浅浅金光的人参就悬浮在杜晞手掌上空。
人参有小孩的手臂般粗细,一尺长,人参身上系着一圈细细的红绳。成了精的人参系上红绳就会不得动弹,无法化形。
隔着一段距离,言暮都能闻到从人参身上散发出的精纯的药香,不愧是千年人参,其香气让人闻着神清气爽,仿佛每个毛孔都在跟着呼吸。
“白芍仙人收下吧,就当是赔礼了,是我徒儿不懂事,望白芍仙人不要计较。”杜晞带着歉意地说道。
要论等级,白芍仙人和杜晞是相差无几的,可杜晞得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他的仙力逐渐消失。
他已经不是当初首屈一指的上仙了。
对曾经的上神,几分薄面还是要给的,更何况这千年人参和他的千年灵狐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白芍仙人欣然收下了人参,一手捋着长长的胡子,“既然如此,老夫就不追究这事情了,只是你这徒儿……”
白芍仙人犀利的眼睛看了一眼站在杜晞身旁的言暮,道,“真该好好注意了。”
说完白芍仙人就拂袖离去。
杜晞思考着白芍仙人的言下之意,白芍仙人这句话是在提醒他?
言暮看着他们“交易”完,等白芍仙人走后,拽了拽杜晞洁白的衣袖。
“师父,我把那灵狐炖了汤,你也来尝尝,对修为可是大有好处呢!”言暮笑着说,亮亮的眼睛使稚嫩的脸庞充满活力,如朝阳的温度。
杜晞的思绪被打断,看着兴致勃勃的徒儿,有点无奈,难道犯了错,还不知道要有点愧疚的样子吗。
“徒儿,你以后要小心,不要再把白芍仙人的灵兽给捉错了,这次就算了,念你是初犯。”
一向温良的杜晞自然不忍心责罚自家徒儿。
“知道了,那我去把汤热一下,师父等着啊。”对于师父的教训不为所动。
做事情瞻前顾后可不是她言暮的行事风格,那些圣贤明士总爱遵循那么多死规矩。
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往而不来,非利也。言暮还是最爱那句“不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甩开膀子干吧!”
言暮守在炉子前,看着蓝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燃烧,将炉子烤得热乎乎。
这是用仙术点燃的火焰。这时火焰跳动了一下,就在言暮眨眼之间,一道黑影从门前溜了进去。
言暮看着炉子里的汤咕噜噜地开始沸腾了,于是又将火力调小了一些。蔚蓝的火焰便弱了下去,如被大人呵斥的蔫小孩。
若是此幕被其他仙人看到,一定会大为惊叹,刚入门的小仙使用法术就能如此收放自如,这不是让人惊叹的事情吗。
宇轩宫环境优美,内有庭院,庭院水木清华,有小溪淙淙,树林郁郁葱葱,说不上华丽,却也精致大方,青雅舒适。
据《陋室铭》中,曰: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正是如此闲适景色。
“杜晞上仙,杜晞上仙!”一声高亢在宇轩宫回荡,当真是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坐在树下藤椅乘凉的杜晞一惊,连忙起身。
他揉了揉眉头,苦恼道:“华子,你就不能小声点?”
一书童火急火燎地奔到了杜晞身前,身后扬起的灰尘有一尺之高。
华子扬起清秀圆润的脸,紧张兮兮地说:“杜晞上仙,雅芳阁失窃,敛气珠,不见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华子急得团团转,像只火烧屁股的仓鼠。
宇轩宫有三大阁,雅芳阁存放玉石器皿各样法宝,雅兰阁存放孤本珍品书籍册子,雅风阁存放天下奇珍异材药品料。
享有天界“三雅阁”之称的三大阁乃是人人都垂涎的地方。
每一个雅阁都由一个人打理、看管。
而看管雅芳阁的正是华子,也难怪他这么着急了。
雅芳阁失窃,这不一大顶玩忽职守的大帽子扣下来?嘤嘤嘤,苍天可见,为了打理雅芳阁,他可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谨小慎微的。
“华子你先别急,与我慢慢道来。”杜晞默默把衣摆从华子的脚下扯出。
“上仙,事情是这样的……”华子一个踏步上前,一副就要与君诉说衷肠的模样。
杜晞看着可怜的衣摆再次被踩入了鞋底。
“华子。”杜晞出言刚想提醒他,一个甜美飞扬的声音响起:“华子,方才大声喧哗弄得宇轩宫鸡犬不宁的可是你?”
一个身穿嫩粉色衣衫的人儿由远至近。简单的发髻,不施加任何珠宝配件,挂在腰间的由龙骨木雕刻的浴火凤凰便是唯一可见的装饰。
凤凰双目由红宝石镶嵌,红光闪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这……这是因为事态严峻……”华子对于这个刁蛮的小祖宗很是束手无策。
“哎呀!你踩到师父的衣角了!”言暮伸手在华子头上一敲,不满道。
“啊,对不住,杜晞上仙!”华子连忙收回那只还踩在杜晞衣角上的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果然还是言暮才治得了这个神经大条的华子呢。杜晞笑着想。
“师父。”言暮笑嘻嘻地凑到杜晞身旁,如一只乖巧的的狸猫。
这差别怎么这么大呀,华子郁闷地想,对他可一点都不客气的。
“华子,你接着往下说。”杜晞示意。
言暮来了后,华子就安分了很多,不再急着到处跳脚了。
华子内心:不然,我就会被言姑奶奶打成猪头的!
听了华子的叙述后,杜晞略加思索。
雅芳阁有蜡烛常燃,终年不竭,十根蜡烛围绕雅芳阁,以十天干甲、乙、丙、丁、戌、庚、辛、壬、癸为方位而设。
这些蜡烛并非照明或摆设,而是为了保护雅芳阁而设下的阵法。
但这些蜡烛只能燃烧一年,因而每年则需要更换一次。昨夜刚好是雅芳阁更换蜡烛之日。
据华子所言,他于子时上前更换蜡烛,依次从甲位开始,至癸位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阴冷、狠戾的气流直逼他而来。
他堪堪转身避开,却摔倒在地。手中还未换上的蜡烛滚滚落地,并没有熄灭。
他坐在地上惊慌地警惕四周,围绕着雅芳阁的九根蜡烛火光明烈,不曾跳动。
就连周遭的树梢也纹丝不动。空无一人。似乎刚才的狠劲之风只是一场错觉,这里除了他,并无他人。
他平复了下心情,连忙从地上起来,捡起落在地上的蜡烛,把它插入了蜡槽内。
蜡烛无风自燃,火苗从零星一点慢慢升高,最终与其他九根无异。
“当我今天早上,再次巡视检查雅芳阁时,却发现敛气珠不翼而飞了。”华子说道,很是苦恼。
阵法不破是没法入内的,而敛气珠被盗后阵法毫发无损,敛气珠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华子,你当真确定是子时更换的蜡烛?”杜晞问。
“我确定,是子时上前的。”华子肯定。
“嗯,我还是去雅芳阁看看吧。”杜晞点点头,从藤椅中起身,白色的衣摆漫过藤椅上的几片绿叶。
“我也去,我也去。”
言暮赶紧跟上师父。她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而是重要的还是想看师父破案时的潇洒英姿啊!
雅芳阁三层而立,安静平和的表面下是暗涌的气息,是陈列雅芳阁内的那些上古玉石器具散发出的灵气在相互交织。
以雅芳阁为中心,围绕而立的十盏蜡烛,明亮如初。
杜晞渡步于雅芳阁右方的癸方位的蜡烛旁。一尺高的烛台上立有的蜡烛并无不同。
言暮目不转睛地看着杜晞在阵前走走停停,琢磨观察。
“此阵被打开过一次了,才会被人乘虚而入。”杜晞端详了一会道。
“可我时时刻刻都看守着,怎会被贼人打开过而二不知?”华子大惊。
“应是昨晚,华子你子时上前,到癸位时,被一阵怪风刮倒,待再将蜡烛归位时,贼人已经把东西偷了出来,瞬息之间。”
杜晞感叹此人的身手之快,若是慢上一点,可就要被困于阵中,成瓮中之鳖了。
“师父,此人身手如此了得?”言暮神色古怪。
“由此看来,是没错。”杜晞点点头,见言暮神色古怪,便问:“徒儿可是有何想法?”
“是的,就算此人身手了得,雅芳阁的藏品成千上万,不计其数,即使是师父,也不一定清楚记得何物放于何处,而据弟子所知,雅芳阁里头布局也并不简单,暗格更是数不胜数。”
“此人是如何得知敛气珠的具体位置,并将其盗走的?”言暮将疑点有条不紊地道出,条条清晰。
“的确。”杜晞并不惊讶,“怕是有内鬼了。”
话音一落,言暮手掌一翻,拽着身旁华子的衣领,往十里外一投。“咚”的一声落地,华子拥抱了大地。
杜晞看着瞬间被抛飞的华子惊呆了,“徒……徒儿,你这是做甚?为何把他丢这么远了?”
“师父,既然是内鬼,那么宇轩宫的人都要彻查,华子也不例外。”言暮没有一点愧疚之感。
“弟子马上召集所有人,包括雅风阁和雅兰阁的守阵人。”
“徒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杜晞侧首,几撮柔柔的发丝垂在脸庞,真一位孤冷高洁的美人。
“是,弟子马上去办。”言暮作揖,马上就去准备召集人员了。
杜晞看着雅芳阁,内心不安。自己的时日不多,可这天下怕是要出事端了。他微不可察地摇摇头,缓缓离开了。
远远看着,身穿白衣的他像一根随时会飘走的白色羽毛,没有丝毫重量。
还趴在地上的华子:呜呜呜
河池中绿色荡荡一片,如绿色的方墨。池中的一株株绿色的莲花亭亭玉立,这里正是碧莲池。
碧莲池占地之广,足有一个宫殿的面积,可见不是小池。
这面积该叫湖了吧,不过碧莲池乃是皇母娘娘于此处赏莲时兴起而取,据说当初还是小小的池子。
一道蜿蜒的水桥连接而至一小亭子中,女子执茶杯而抿,桌上烹着上等的茶水,清香飘逸,香气缭绕。
脚步声由远至近,看清,是一小侍女打扮的小仙小步由桥远端快步走来。
“仙子。”侍女走到碧莲仙子身旁,微微俯身。
碧莲仙子抬了抬下颌,示意她说。
“宇轩宫的雅芳阁失窃,敛气珠丢失,宇轩宫封锁了上下,正在彻查。”侍女将打听到的情况禀报。
碧莲仙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侍女躬身退了下去。
敛气珠。碧莲仙子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敛气珠可以隐藏任何人的气息与灵力波动。敛气珠在手,无论何等高手都识破不了你的身份。
细论倒也不是什么乱世的神器,可是啊,只有上仙知道,这敛气珠的真正作用不只是表面如此。
敛气珠实则是打开魔王封印的钥匙。
“呵,没想到这宇轩宫的防守也有纰漏的时候。”碧莲仙子笑了笑,将手中的茶缓缓饮了尽。
池中未开的莲花似乎被她的美惊艳,层层次递盛开,争妍斗艳,满池生机。
宇轩宫中,言暮正将杜晞才教过的剑法挥舞得行云流水,虎虎生威。
“咔咔”两声,两株被她从中劈成了两半,一个旋身横扫,咔咔咔,数十声竹子被拦腰折断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犹如一根根白骨咔咔而碎,大片的竹林几下就被言暮削了一角。
她缓缓地比划着招式,酝酿着下一波的攻击。偏偏这时就有不识好歹的来打扰。
这个不识好歹的人就是华子。
“言暮仙子。”华子讨好地笑着叫道。
言暮瞥了他一眼,手中的比划没有停,“什么事?”
“这竹子是当初杜晞上仙栽种,几百年来由小仙们悉心照料,很是不容易的,还望仙子手下留情呀。”
华子尽量用委婉的语气劝阻,不要再残害这片竹林了,上次她已经把那片仙果林连地皮都翻了起来,把打理果林的小仙给哭的呀。
但愣是没人敢阻止这样的“恶行”,为了宇轩宫的未来,他豁了这条命也要来劝阻这个暴力狂,啊呸,仙子啊。
言暮听罢,停止了动作,把剑往地上一掷,没入三尺有余,剑身还在嗡嗡晃动不已。
言暮大步朝华子走来,气势逼人。华子呼吸一紧,心想:死定了,死定了,我这不会要被打死了吧,可是我还要看守雅芳阁啊,杜晞上仙你快来救我啊,呜呜呜。
“师父呢?”言暮走到他跟前,问道。
“啊?”没想到言暮并没有开骂或开打,华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微微仰着头迷惘地看着她。
华子看着就像人类13岁这样的年纪,比十八年华的言暮要矮一截。
“我问你,师父去哪儿了?”言暮瞪着华子,伸手就要揪他的耳朵。
“在,在碧莲仙宫。”华子连忙仰身,堪堪躲开了伸向他耳朵的魔爪。
“师父去碧莲仙宫干什么?”言暮不满地蹙眉,在宇轩宫召开人员大会后,他就不见踪影。
自她认识师父以来,就很少见师父出门,整日都在悠闲地享受日子,大有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的派头。
“看上仙的意思,该是向碧莲仙子打听消息了,要说消息可没有人比碧莲仙子更灵通的。”华子在旁解释。
这碧莲仙子,言暮也并不陌生,应该说这天庭就没有她没招惹过的仙人。
先不说碧莲仙子乃是位列上仙,就算是玉皇大帝,她也不见得放眼里。
那次蟠桃大会,各位仙人举杯投箸间谈笑风生,一派其乐融融之景色。
殿堂内外,红樱株株,满枝艳艳之色,云雾于下缭绕相拥,实乃赏心悦目。
仙帝于景作兴,为景题“红缨坠云苏”。
“坠亦是醉,好!”临言真君当先称赞。
“缨乃先冠组缨,绛衣博袍的缨,好!”大凡仙人不落其后。
“缨乃沧浪水清兮,可以濯吾缨的缨,好!”三水仙人附和。
“缨乃缨情,缨绕也,好!”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的仙人不假称赞,如是说道。
气氛被接二连三的称赞推向高潮,仙人们腹中酝酿着措辞,生怕落于下风。
言暮当然也不落后,把手中喝干的三角酒樽往桌上一放,开声:“俗,大俗!”
一位正想开口大大称赞的仙人愣住了。毫不客气的评价响荡在殿堂之中,热闹的大殿一时间寂静,不知是被这胆魄吓到了,还是脑子没转过弯来。
最后还是给杜晞的一句“大俗则大雅,暮儿的意思是这是风雅之颂”给解了围。
仙人们再次对杜晞这个徒儿刮目相看,知道她胆肥,没想到如此肥。
仙帝她姑且不放在心上,碧莲仙子更不用说,能有例外不成?
听闻碧莲仙宫有闻名的绿莲,言暮当天就把池中最美最大一株给折了,不知她如何潜入亲守卫严密的碧莲池,如何摘取到手的。
碧莲仙子乃绿莲所化,满池绿莲皆是她的分身,折损一株便折损一点仙力。
此事一经传来,便不可开交,堂堂上仙自然不能容忍一只小仙玩弄,碧莲仙子要杜晞给个说法。
好在杜晞两方周旋,把绿莲还给了绿莲仙子,还附上了一件云月衣裳,这事才得以揭过。
“碧莲仙子不仅消息灵通,还美,沉鱼落雁也不为过呀。怪不得上仙往那跑,我也想多见几眼呢。”华子由衷感叹。
说完后,华子恨不得掌自己嘴巴,偷偷看了言暮一眼,果然,她笑了。笑了才要坏事!
华子刚想说点什么补充,言暮瞬间就已不见了踪影,连插在地上的剑也不见了,只留下一个三尺深的洞。
两位面无表情的门神僵硬的脸上似乎抽搐了一下,被她的问候深深“感动”了,默默地退开了去。
言暮傲慢地看了他们一眼,大摇大摆地踏进了碧莲仙宫。
“既然如此,那就谢过碧莲仙子了。”杜晞笑笑。
“那上仙喝了我这杯茶,就当是感谢我了。”碧莲仙子微笑着举杯,伸到杜晞面前。
洁白的手臂上是纤纤玉手,玉手上随意拿着碧绿色的茶杯,洁白和碧绿两种颜色交相呼应,洁白更甚。
杜晞刚要伸手接茶,一个还在大老远的身影就哎呀呀地叫着,准确地“跌倒”在他们中间,把碧莲仙子递过来的茶打翻在地。
“呀,对不住,我不小心跌倒了。”言暮在他们中间直起身,笑嘻嘻地望着师父。
“暮儿。”杜晞无奈地扶了扶额,跌倒能从这么远跌过来?而且还准确地打翻了碧莲仙子要递给他的茶。
“言暮姑娘,你来做甚,碧莲仙宫可不是随意进出的。”碧莲仙子有些不高兴了,面对这个折过碧莲的丫头没什么好感。
“我是来折莲花的。”言暮抬起下巴,嚣张道。其实她不是来折莲花的,但她就是你不爱听什么就硬要说什么的坏脾气。
碧莲仙子怒,上次折了还不够,现在还要来辣手摧花?!
“我家徒儿不懂事,说着贪玩,碧莲仙子不要放在心上。”杜晞见言暮又要开始搅和,连忙出言阻止。
“时候不早,我和暮儿就先告辞了。”为了避免事态严重,他连忙带着言暮告辞。
“暮儿,你又调皮了。”杜晞对于这个屡教不改的徒弟很是头疼,没事找事的性子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师父,你可有敛气珠下落了?”言暮又笑嘻嘻地牵着师父的衣袖讨好道,转移话题。
还想教训她一顿的杜晞也只得作罢,“据碧莲仙子所说,敛气珠已经流落到凡间。”
“凡间?我们这是要下到凡间去找吗?”言暮说道,眼中藏不住的惊喜,拽着他的袖子又紧了紧。
杜晞看着几乎欢呼雀跃的徒弟只是笑着摇摇头,这个丫头早就想着下凡间玩了吧。
人间,看来还是要再去一趟了。
“师父,这是我们在人间住的地方?”言暮欢喜地奔向桃林中的木屋。
三月份桃花纷纷,奔跑中尽落入了她的衣襟,柔和粉嫩的桃花就像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言暮坐在台阶上,摇晃着脑袋吟出了一句诗。借助着微风,脱离束缚的桃花纷纷扬扬向她砸来,砸出一个一个轻柔地吻,带着清甜的芬芳。
“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一个温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从容接下了下句。
“师父!”言暮开心地从地上跳起来,拽住了他的衣角,“师父,我们去更深处看桃花吧。”
夕阳将峭壁凸起的一角照得通红,言暮的半边脸被渡上了一层金。杜晞从后面翩翩然走来,衣诀不染一丝尘埃。
“暮儿,可是有事要说?”杜晞眉目温和。
“师父可还记得我拜你为师的那时?”言暮的声音捉摸不透。
“当然。”杜晞愣了愣,随即笑了,“那时你是个固执又缠人的。”
“那师父可知我为何要拜你为师?”言暮又问。
不过杜晞没有回答,他看着那只将他心脏瞬间掏出来的手,没有说话。夕阳将他的衣袍照得鲜红,鲜血如阳。
杜晞静静地看着她,眼瞳像化开的墨。
“我想要一颗心脏,一颗长久的,真正的心脏,只有仙人的心脏才是永久的吧。”言暮徐徐道之,“敛气珠是我拿的。”
“无碍。”杜晞缓慢无力地合上了双休,似乎原谅了她的行为,或者从来未责怪过她的过错,所有的。
一个神的陨落如烟逝去,悄无声息。
入夜,屋内无灯。就着月光,一人桌边饮酒,一壶酒两个杯,一只空杯,一只满杯。
言暮突然想起杜晞说过的一句诗,开口就道:“有酒有酒香满樽,居宁不饮开君颜?”
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