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在何处,心就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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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奎里纳斯。
奎里纳斯·奇洛。
二十六岁,在霍格沃茨教书,平时住在员工宿舍,未婚。我教授的科目是麻瓜研究,和任课老师一样,这是一门缺少存在感的选修课程。
我毕业自拉文克劳,曾在N.E.W.T考试中拿到了了十个“O”——周围的人都认为我考得不错,只有我清楚自己发挥得并不理想——我本来可以做得更好。
无论如何,这个成绩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成为了我的标识。
“——那个考了十个O的年轻人。”
不管去哪里工作,周围的人都喜欢这样来指代我。那个叫奎里纳斯·奇洛的孤僻青年仿佛从来就不存在,而我只是一张写着十个O的N.E.W.T成绩单。
所幸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毕业两年后,十个O先生在霍格沃茨顺利入职,成为了这座古老学府中最年轻的教职人员。现在,我,被称为奇洛教授。
我得承认,在霍格沃茨教书是一份非常理想的工作,稳定的收入,规律的生活,而且……不管走到哪里,教师都是一份受人尊敬的职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麻瓜研究这门课程。
毫无疑问,这门课程相当无趣。怎么会有人想到开设这样一门课?又为什么会有巫师愿意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研究麻瓜的习性上?不可避免的,每年选修它的学生从来没到过两位数,而这些人里又有半数的学生会在几周之后开始旷课。
所以说这果然是一门无聊的课程。
“奇洛教授,我们学这门课到底有什么用呢?”终于有一天,一个学生向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想,就像你们也在研究神奇生物一样……我们只有了解了麻瓜的行为习性,才能和他们友善相处……”
“所以这门课的目的是保护麻瓜?”
“我们可以这样理解。”
学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并在两周后递交了退课申请。
我就这样活了七年。
而今天,现在,我正走在通往校长办公室的路上,四周全是刚考完试喳喳乱叫的学生。
我将辞去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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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奎里纳斯·奇洛。
二十七岁,在霍格沃茨教书。
……
不是,是的,我确实向邓布利多校长递交了辞职申请,我也坚定地告诉他,我已经厌倦了这份枯燥的工作,我生命中超过一半的时光都是在霍格沃茨渡过的,接下来我要寻找新的人生。但他依然对我进行了挽留:
“奎里纳斯,”阿不思·邓布利多——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长袍,天蓝色的音符若隐若现——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这样对我说道:
“也许在霍格沃茨的十四年时光让你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厌倦,所以我的建议是:去旅行吧,多看看这个世界,一年之后再做出决定,到时候——我不奢求你继续留在学校教书,但也许到了那时你会更加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的是什么。你是一个天赋出众的巫师,像你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有所成就的。只是,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希望你能谨慎地考察其他生活方式。”
我接受了他的建议,尤其为得到了他的认可而喜悦,未曾细究最后一句。
接下来的几个月是我一生中最为惬意的时光。有趣的是,“霍格沃茨的教授”这个身份在英国之外的地方受到了远胜于本土的敬重。我从挪威出发,穿过瑞典,丹麦,荷兰,又经过德国,法国,意大利……我在沿途的每一座城市、小镇甚至村庄都会逗留上几天,游览自然或人为的景点,品尝当地的食物(有些食物非常可怕),观察异乡的巫师以及麻瓜们的生活。
直到和麻瓜一起生活过之后,我才发觉自己对麻瓜一无所知。
他们驾驶“汽车”来出游,乘坐“飞机”和火车去远方,利用巨大的金属船来捕鱼,用喷火的铁杖射杀敌人,用“电话”代替壁炉,甚至不通过火焰而是用一些金属盒子来加热食物,名为“电视”的机器可以永不停歇地发出来自远方的光影和声音,而名为“电影”的巨大帷幔则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相同的音像……等等,这不就是我上课时讲的故事吗,为何我会如此惊讶?
最直观的是,哪怕我知道这个世界上麻瓜的数量远远多过巫师,但我从没想过,世上居然有这么多的麻瓜,而且他们居然能说出具体的数字,五十五亿!到底是怎么数清楚的?
他们甚至还将活人送到了月亮上。
也许邓布利多早就知道这一切了。麻瓜不是一种需要保护的神奇生物,麻瓜非常聪明,非常复杂,也非常……危险。我们需要对他们有足够的了解,哪怕很多巫师一生都不会和麻瓜发生接触。
而麻瓜研究则是一门很关键的学科,它承担着划时代的重要使命,如果能从年轻人开始改变巫师界对麻瓜的固有印象,让巫师们正确地认识麻瓜,如果我的余生将和巫师们对麻瓜的巨大偏见对抗到底,那我的生命是有价值的,哪怕现今的巫师们无法正确地评判我的重要性,但是后人将把我写进课本。
至于今天,现在,公元一九九零年,十月十日,在这个温暖明媚的午后,我正站在一艘从罗马前往埃及的渡轮上,蓝天碧海之间,海鸥在阳光中盘旋。埃及……木乃伊,圣甲虫,法老王与金字塔,作为一个巫师,我一直想亲眼看见金字塔,这跨越时光的古老奇观。
之后我会去亚洲看看,据说那里有着最庞大的麻瓜人口,同时我对远东地区的巫师也相当好奇。
等我回到霍格沃茨,我会带来完全不一样的麻瓜研究课程。也许我需要准备一杆猎枪,在第一节课直观地向学生们展示麻瓜的危险性。
这将是一门迷人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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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奎里纳斯·奇洛。
二十八岁,在霍格沃茨担任教员,
现居住在月亮山。
……
对麻瓜来说,月亮山是一座位于非洲中部的巨大山脉,当地居民心中的圣山。而对巫师而言,它是一座古老学府的代名词。
……
当地巫师称其为“Wag-a-doo”。
……
好吧,没错,这并不在我的计划之中……那么,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说来话长,那是半年前的一个午后。当时,我正站在一艘渡轮上思考人生,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奎里纳斯?”
我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并转身回顾。
“汤姆?”
汤姆·伯克利,和我同届的拉文克劳学生,只考了五个O的渣渣。褐发蓝眼,曾经的他非常英俊。
如今长出了双下巴。
汤姆很热情,在确认我们的目的地相同之后变得更热情了,并决定担任我这次埃及之旅的向导——他似乎已经去过好几次埃及,并在两分钟内为我规划好了住所、交通以及旅行路线。
但他应该没有应对赛特斯海怪的经验,当渡轮受到冲击的一刹那,直接被抬起的船舷抛到了半空。
我也没有好到哪去,在倾斜的甲板上经历了漫长的翻滚,直到抓住了一条缆绳。
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平衡,我拔出魔杖,抬头向前看去。
一道海浪拍打在我的脸上,接着,一个墨绿色的,覆盖着鳞片的巨大头颅映入我的眼帘,鳄鱼般的长嘴缓缓张开,前后三排尖刀状的利齿闪烁着粘稠的反光,而突然抬起的带有分叉的舌头遮住了巨口深处的景象,并猛然向我席卷而来。
“障碍重重……障碍重重!”
我没有成功发出这个咒语,并被海怪的舌头卷起,拖向口中。
身侧又有一道海浪冲击而来,闪耀着钢铁般的光泽,并将暗红色的,触须般的长舌一刀两断。
汤姆·伯克利踏着银色的海浪回到了甲板上,双手奋力向前挥动,十根手指全都指向了海怪所在的位置。
海水化作枪林,撞击在赛特斯海怪绿色的身躯上,金铁轰鸣,血花飞舞,这座巨大的,海豹般的躯体被笔直地推出了甲板,尖叫着消失在了海浪深处。
我重新站起身来,用魔杖修复船只,清理甲板,修改了船上麻瓜们的记忆。
晚饭时,我终于问起汤姆,他在这些年中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奇遇?啊,我还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问我这件事呢,毕竟我下午的表现……”汤姆得意地掰开了一只螃蟹,“奇洛,为什么你不是一个女孩子呢?你要是个女巫该多好……”
“非常娴熟的无杖魔法。”我没有理会他的戏言。
汤姆·伯克利卖了下关子,慢条斯理地吮起了一只蟹腿,于是我安静地等待他吃完。
“你知道瓦加度吗?”他舔了舔胖乎乎的指尖,最后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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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当我开始在霍格沃茨执教的时候,汤姆·伯克利加入了一只探险队。十个月后,他们非法闯入了一座金字塔。又过了一个月,埃及的傲罗们在那座金字塔五公里外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伯克利,只身一人,生命垂危。
由于无法解开他身上的诅咒,埃及人把他送到了瓦加度,最后一位名叫奥尼尼的巫师接手了他的治疗。
解除诅咒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中,汤姆因祸得福获得了奥尼尼的友谊,并从新朋友那里学到了相当强大的无杖魔法。
痊愈之后,他又去了许多地方,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冒险,但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回到瓦加度,用他的话来说,奥尼尼如同他的家人,而回到瓦加度对他而言就像回家一样。
家人……
对我而言,是个遥远的词汇。
无论是在我两岁时感染了龙痘,只留下了奎里纳斯这个名字让我纪念的母亲,还是在我十岁时一觉不醒的外婆,亦或是那个从未谋面的生父,都已经是相当朦胧的故事了。
至于回家……此时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月光粼粼的湖面,将我送回船上的巨乌贼,还有那座让我厌倦的,永恒矗立的古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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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鲁文佐里山脉。
“这就是你的家人?”
“不。”
我维持着障碍重重确保两个人的安全,汤姆操纵着附近的树木,将突然出现的几只巨怪固定在原地——又举到空中——最后拖进树干,和树木结为一体。
巨怪还在挣扎,树干抖动着,发出僵硬的声响。
终于,我们在一个洞穴中见到了奥尼尼。
这是我见过的最苍老的人类。身躯干瘦,牙齿落光,夸张的皱纹,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得蜡黄的肤色,灰白的须发一直蜿蜒到地面。当我们见到他时,他正暴躁地拍打着一台罢工了的收音机。
汤姆帮他修好了收音机(“我不是说过吗,你不能对这个用变形术,会混淆的。”),而我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希望他将我收为弟子。
然后被拒绝了。
“希——洛,”他这样称呼我,并用相当勉强的英文解释,“你要学习魔法,应该去云上的宫殿里,那里有专门教授巫术的导师。”
来这里的路上我也遇到过几个瓦加度毕业的巫师,但他们的水准远在汤姆之下。显然,这个看起来比邓布利多还要年长的老人才是非洲巫术真正的传承者。
“可您教了伯克利。而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绝不希望错过瓦加度最出色巫师的教导。”
我盯着这位老人,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我只是活得最久。”他摇了摇头,发出枯木般的声音,“至于康姆(他这样称呼汤姆)……他当时失去了自己的魔杖,而且诅咒缠身……不能,离开湖面。”
桤木,独角兽杖芯,九又四分之三英寸,保养地极好,只在握把处留有一块划痕——第一次幻影显形带来的意外。我端详着这根魔杖,右手摩挲而过。
汤姆·伯克利欲言又止,干脆移开了视线。
我望向奥尼尼,那双金色的瞳孔渐渐变得淡漠,恍若野兽在窥视,亦如神明在俯瞰。于是,
在那双金色的眼瞳中,倒映着一个来自英国的巫师,亲手折断了自己的魔杖。
奥尼尼对我的教导只持续了三个月,剩下的时间只是让我自己消化所学到的一切。而汤姆只逗留了一周便前往了西藏。
我站起身,赤脚踏在湖面上,端详着自己的倒影,接着伸手抚过下巴,剃掉了新冒出来的胡须。
简单绑起了头发,飞掠向奥尼尼居住的山峦。
是时候辞行了。
我没有遇到那位老人,山洞里只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孩童。
“奇洛。”男孩向我打着招呼,一口乳白色的牙齿非常醒目,同样醒目的是那双金色的眼睛。
“奥尼尼?”我试探着问。
“是我。”男孩点了点头。
洞穴的角落里散落着的,是好几块巨大的蛇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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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奎里纳斯。
奎里纳斯·奇洛。
二十八岁,在霍格沃茨任职。正走在返回学校的路上。
可是,这真的是前往英国的路吗。
傍晚的沙滩,潮水越冲越近,赤色的夕阳覆盖在白色的海鸥上,调和出分外温柔的光彩。
截止今日我已经在乘船中遭遇了三次事故。第一次是在新生的入学仪式上掉进了黑湖,第二次在亚历山大港附近遇到了赛特斯海怪,第三次,半天之前,我在爱琴海遇到了一群索马里人。
不会有第四次了。
索马里海盗。
为什么会出现在爱琴海?
我讨厌坐船,仅次于讨厌幻影显形。
至于现在,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两个小时后,我坐在一座巨大的碉堡内部,手里是穿着军装的服务员递来的菜单。
阿尔巴尼亚的酒店真是特别。
“我很饿,有什么可以尽快做好的食物吗?”
服务员摇了摇头。
“有。”他用英语补充道。
“我还有些口渴,有红茶吗?”
服务员摇了摇头。
“……有。”
阿尔巴尼亚的服务员也很特别。
很快,红茶被送到了我的面前,我接过茶杯,向服务员道谢。
服务员惊恐地看向我的身后,接着掉头就跑。
枪声响起,子弹打中了他的后背。数秒之后,几个拎着刀扛着枪的男子出现在大厅里,拖起还没死透的服务员,走上楼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碉堡。我僵硬地喝着红茶,铁门合拢的声音。
老板跑出柜台,将门从里侧栓死。
挥刀声,砍柴声,服务员的惨叫声,络绎不绝。
阿尔巴尼亚……
邓布利多说过,在各种场合说过很多次,虚弱的黑魔王很可能藏在这个国家。
明天我就离开这里,哪怕用上幻影显形。
就算没有黑魔王,这里的麻瓜也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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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了老鼠,许多的老鼠,从黑暗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撕扯着一个雪白的生命。
我感到悲哀,又感到喜悦,最后一切归于麻木。它渐渐死去,老鼠还在变多,白色的羽毛四处飘零。
第二天,我在床边发现了一只死掉的老鼠,满嘴血迹,不过,我的身上并没有伤痕。
我本能地感到不对劲,但事情到此为止,当天我就离开了这个国家,没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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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东西被忘在原地,所以我不喜欢幻影显形。
无可奈何的,我袭击了一个吉普赛人男性,抢走了他的衣服。
我只是打晕了他,虽然他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拿走了他的衣服,也许……他应该感到荣幸。
为什么要感到荣幸……这个想法有些奇怪。
不过,至少他应该庆幸,毕竟我只是击晕了他。
咦,难道我还会杀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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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种危机感的趋使下,我径直赶往了英国的方向——我本来不打算路过同一个国家两次,而如今再度逗留在了德国境内。
在穿过黑森林时,我开始低烧,意识越来越朦胧,最后倒在了地上。
一个路过的吉普赛人把我背回了家里。
森林里停留着一个吉普赛人的部落,一位年老的女巫是他们的首领。
他们非常仔细地照料着我,但我的症状并没有好转。
我一直装出神志不清的样子,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如果他们意识到我并不是一个吉普赛人,我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衣着?
真切的,我能感受到他们对我的关心。路过的脚步声会变得轻缓,常有人带着新鲜的猎物前来探视,儿童们在帐篷外贼头贼脑地张望……被如此多的人这般关心,也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
这天,一个年老的吉普赛女性,在几个神态严肃的男子的簇拥下,来到了我的身边。
手中捧着一瓶魔药。
再度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了地上,双手还在掐着女巫的脖子。帐篷里倒满了吉普赛人的尸体,鲜血流水般鸣溅。
帐外传来了孩童的欢笑声,遥不可及,遥不可及。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唯一一次,我确信幻影显形是最好的移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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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我做的。
我摔倒在一片沙滩上,大口喘气。
无论是之前的屠杀,还是刚刚的幻影显形。
我不可能从巴符州直接移动到北方的海滨,只有最娴熟的显形师才能做到,而我从来不是。
那只老鼠是我能想到的最可疑的线索。
阿尔巴尼亚……
我有了一个最糟糕的设想,最为不幸的可能。
“怎么会是最不幸呢,你应当感到荣耀。”自言自语。
我闭上嘴,毛骨悚然,脑海中呼之欲出的是一个让人忌讳的名字。
我感到愉悦,对自己的反应相当满意。
沉默中,一道冰冷的魔力攥住了我的脑髓。
身上的魔力渐渐失控,我正在消失,另一个“我”正在升起。
渐渐黯淡,渐渐寂静。
“奎里纳斯——”
海浪声越来越远,化作一道西风,摇晃着墙边的冷杉。
“奎里纳斯呦——”外婆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坐在一个石阶上,抬起头,想要看清她已被忘却的容貌。
那是一张苍老的,吉普赛女巫的脸。
“奎里纳斯啊——”
依然是外婆的声音,穿过漫长的时光,从往昔的耳畔传来,将此刻的我唤回了自己的躯体。
外婆呦,我就要死了。
我这样想着,握紧又松开拳头,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对身体的支配权。
被黑魔王附身后不可能幸存。但至少,我还来得及决定自己的死亡方式。
我站起身来,幻影显形——
让这颗头颅飞上高空吧。
这是黑魔王也无法逆转的死亡,而邓布利多,希望他对得起自己的名声,能够从残留的迹象中为我的死亡补充意义。
我仰面倒在沙滩上。
等等……我刚刚想要幻影显形?目的地是哪里?
深呼吸——
我听到自己桀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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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奎里纳斯。
奎里纳斯·奇洛。
在霍格沃茨担任教员。
二十八岁,刚刚结束了一场为期一年的漫长旅行。
这是一趟多灾多难的旅途,充斥着凶恶的麻瓜,猖獗的海盗,恶毒的诅咒以及狰狞的怪兽,尤其是路过黑森林时,来自吸血鬼的袭击更是让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但我活着回来了,活着回到了霍格沃茨。我安全了。
“嘿,奇洛!”
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
我惊恐地转过身去,半巨人正谨慎地打量着我。
“你还好吗……我是说……你看起来像在打人柳上待了一宿……”
“海……哈哈哈……海……格……”
我困惑于自己的口痴,没想到自己已经憔悴到了这种地步。
“我……我可能,需要休息……”
“啊……对,我听说你跑去了非洲……”半巨人变得和蔼而同情,“这趟行程看起来可不轻松啊……伙计。回头见……”
还在放暑假,城堡里空空荡荡,我一路走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连只幽灵也没遇到。
“奎里纳斯·奇洛,校长正在等你,”守门的石像盯着我说道,“他还要我转告你,口令是柠檬雪宝。”
“柠檬雪宝?”
“对。”
石像痛苦地回答,跳到一边,露出身后的通道。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邓布利多看起来却和一年前一模一样,还是那副半月形的眼镜,歪曲的鼻梁,每一根须发都原封不动地摆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就连那件灰色的长袍也好像从未换过。
“那么,奎里纳斯,让我们再确认一下,你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样的?”
“我……想留在霍格沃茨,以及……我听说……学校里刚好缺少一名黑魔法防御术教师……”
“我很意外,”邓布利多调整了坐姿,“我本以为你会担任原来的职务……就像之前书信中谈论的那样。”
“这是我之前的想法……”我鼓起勇气,坦率地看向邓布利多,“但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某种可怖的幻影一闪而过,我打了个寒颤。
“……黑魔法防御术可以帮他们保护好自己,这才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发自内心,并得到了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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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自内心是真的,内心则不然。
我叫奎里纳斯·奇洛。这个名字是真的,因为所有人都这样相信。
“来杯什么?奇洛教授。”开酒馆的汤姆向我招呼道。
汤姆这个名字也是真的,而且,这让我……这让他很不悦。
“黄油……啤酒……”我作出虚弱的回复。虚弱是假的。
“黄油啤酒?”
“……没有吗?”
“稍等。”
很快,一大杯儿童饮料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记得自己从小不喜欢喝这个。
不喜欢是假的。那时的我只是故作成熟罢了。故作成熟地喜欢红茶,一直喜欢到二十七岁,之后再没喝过。
这些应该也是真的。
他有什么必要,来篡改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呢。
很甜。
我人生中的第一颗糖果,来自邻居家的女孩,是个麻瓜。
“不要和麻瓜打交道。”外婆这样说,“不是一类人,互不干涉才是最好的。”
之后她用蜂蜜和面粉给我做了一些甜食。数量不多,之后再没有过。
我也不再和附近的麻瓜有什么交集。
麻瓜……
我又想到某个地堡中的枪声,还有一些朦胧,干瘦的身影。
是哪里的地堡呢。
亦或是我的梦境。
或是曾被删去的记忆。
距现在越近的记忆也就越朦胧。早晨时我看见桌子上堆满了报纸,但却对其中的内容一无所知。
说起报纸,第一次看见那些会动的图案时,我就觉得奇怪,印上去的图案怎么会动呢?一定不是它们本来的状态。但之后我又发现,同龄的巫师们并没有这种想法,只认为这是理所当然。这种理所当然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我放任自己的胡思乱想,将真实的思绪暗藏其中。
最奇怪的一点在于,为什么我还能继续思考,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留下这种破绽?或许……他只是不屑于关注我卑微的过去。
但这些过往的记忆却蕴涵着魔力,为我提供了最后的庇护。
等等,这个黄油啤酒?
我放下酒杯,只觉得热血一阵阵上涌。
“我掺了一点点威士忌。”老板呲牙笑道。
“一点点”是假的,毫无疑问是假的。
“……免费吗?”
再度醒来已经近中午,他们把我放在了一排椅子上。
我起身,装备前往古灵阁。满怀恼怒。暗自窃喜。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古灵阁,就像他不清楚我为什么会顺着老板的招呼坐下来喝一杯。他当然有明确的计划和行动,而我只能依靠于混乱的举措和繁复的遐想。好像一只老鼠,在躲避巨蟒时,窜到了蟒蛇的背上,而后,不自量力的,伺机复仇。
一个巨大的身影遮住了门口的阳光——海格低着脑袋穿过了门框。酒吧里的人纷纷向他打着招呼,抢在被他发现之前,我悄然离开。
我潜入了古灵阁。轻而易举。
我(他)控制了一名和我同样倒霉的妖精,不需要魔杖,只是一次黑烟缭绕的触碰,对方的意识已被关进了灵魂的深处,只剩下一个会思考的空壳,沦为任他(我)操纵的傀儡。
他也是这么操纵我的吗?
金库被打开,却是空空如也的景象。
我感到暴怒,看着自己大声质问被操纵的妖精。
“东西呢?”
妖精没有回答,呆滞地等待着来自心中的下一个命令。
于是他解放了对方一部分的智力。妖精开始发抖,瞪大了眼睛,声音又尖又细:
“邓布利多在一周前来过了……”
黑魔王也会受挫,他发出狂怒,我却不再胆寒,饶有兴趣地欣赏起这个瞬间。
于是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怒火愈发炽烈。
“你在笑?”他压抑地向我问话。
我没有理会这个在古灵阁里大发脾气的灵魂,彻底切断了他对妖精的操纵。
“……你在给我添麻烦。”
一道气浪卷过,妖精被我的魔力甩到了墙上,七窍流血,依然摇响了手中的铃铛。
“你以为我看不见那些可笑的想法?”
首先出现的是一大群手持短剑的妖精。当他们正想着如何喊话或进攻时,陷入重重包围的犯人却忽然跪倒在地,七窍冒烟,双手抱在头上,狰狞着发出惨叫。
“那些幼稚的是非观。”
犯人的长发散开,四下飞舞,发出恐怖的嘶鸣,化作漆黑的蛇影,从他的头皮上挣脱,鲜血淋漓而下。
“令人作呕的情感。”
成千上万的毒蛇将数十名妖精瞬间淹没,妖精们的尖叫声一闪而逝,很快只剩下蛇群在发出海浪般的嘶鸣。
“但这些都结束了。不过我会留下你的性命,并把你脑子里的垃圾清扫干净。”
他说到做到。名为奎里纳斯·奇洛的拼图正在瓦解,无论是卑微或深刻的回忆,还是未曾示人的情感,以及越来越清晰的价值观念,都被他的怒火焚烧殆尽,连悲哀一同毁灭,将空虚一并抹消。
奇怪啊,
他认为这样并不算死亡。
“甚至会赐予你任何食死徒都未曾拥有过的荣誉。”
我,最后说道,并反手将脑后的皮肤整张揭去。
婴儿般睁开眼睛。现在,我能同时看见自己的前方,一并看清自己的背后。
——————
我叫奇洛。
奎里纳斯·奇洛。霍格沃茨的讲师,黑魔王忠诚的追随者,也是他谦卑的学徒。
眼前是一面古怪的镜子。镜中的我半跪在地,低着脑袋,将一块奇异的宝石高高举起,献给自己的主人,而我的主人早已恢复了肉身,不再屈尊于我这卑微的躯壳中了。
这是幻象还是预言?
守护魔法石的最后一道关卡由邓布利多亲自布置。邓布利多的机关,正如他本人一样难以捉摸。
“我映照的不是你的面庞,而是在你内心中的渴望。”黑魔王在我耳畔念念有词。
“你有头绪了吗?”又过了许久,他的耐心好像耗尽了。
我哑口无言,心中充满了愧疚感,也许我应该接受一些惩罚。
“我倒是有了一个想法。”他的语气很随意,就像在熬制一锅早已得心应手的魔药,开始搅拌起我的脑海。
却又停了下来。
门外火焰跳动。
“赫敏,你带罗恩去医务室。”
“不行,我自己回去,赫敏应该留下来帮你们。这点伤不会影响我……好吧,不要问我该怎么爬上那个隧道,就算是平时我也回不去。”渐渐泄气,这是韦斯莱家的崽子。
“克里斯,这瓶药水好像只够一个人的分……不是,我怎么觉得它变多了?”
是哈利·波特。
“应该还够两个人,但也只够两个人了。”
“哈利,克里斯……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最后,赫敏·格兰杰,那个泥巴种好像要哭出来了,我为此感到恶心,我的主人也是。
之后是哈利·波特故作谦虚地说着什么。
“哈利,克里斯……遇见你们我很荣幸。”
罗恩·韦斯莱声音在移动。
镜中的幻景早已消散,我从中瞥见自己的倒影,随后看向喷火的门框。
终于,门口的火焰中浮出两道人影。两个一年级的小鬼站在了我的背后。正义,勇气……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滑稽。
“你……”
哈利·波特,带着一幅圆眼镜,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那道著名的伤疤。半张着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很惊讶。”
另一个小鬼开口说道。语气异常平静。
我记得他叫克罗威尔,又是一个泥巴种。
韦斯莱,半巨人,甚至哑炮,哈利·波特身边竟全是这种货色。
“杀了他。”主人命令道。
于是我打了个响指。半空中窜出一条毒蛇,瞬间出现在克罗威尔头顶,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化作了一道火光,消失不见。在我反应过来之前。
……他只是挥了一下魔杖?
“你是谁?”我感到毛骨悚然,邓布利多,如果是邓布利多……
“克里斯托弗·克罗威尔。下午好,奇洛教授。”那双蓝眼睛眨了一下,语气安详,有如茶余饭后的闲谈。
接着,克里斯托弗·克罗威尔将魔杖像军刀一样竖在身前:
“让我想想……王车易位。”
一道耀眼的白光随着咒语绽开,光芒凝结为实体,克罗威尔消失在了原地。
“下午好,汤姆。”
阿不思·邓布利多向前一步,挡在了哈利·波特身前。
“邓布利多,你在搞什么把戏?”主人的声音从我脑后传出。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你居然寄生在奎里纳斯身上,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工作了整整一年。”
“我的气息不会泄露……”
“当然,汤姆,你的方舟相当不错。但这是我的主场。我为了保护魔法石而布置了这一切,不可能——”
镜中的我在枯萎。一团漆黑的雾气飞腾而出,沿着墙壁疾驰,扑向唯一的出口——
“救我……”我转过身,踉跄着倒向邓布利多的方位。
他会怎么选择?他会上当吗?但除此之外,我也无法再为主人做些什么了。
邓布利多放过了伏地魔,向前将我搀起。一道温暖的魔力涌入我的手臂。
虚空中传出一声脆响。落地镜轻轻摇晃。
“你应该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汤姆。要素齐备,你无法离开这面镜子的照射范围。”
“要素齐备?”主人揶揄道。
我心领神会,紧紧攥住邓布利多的手臂,倾尽所有魔力,绞断了他和这片空间的联结——哪怕只是暂时。
也算没有辜负奥尼尼。
奥尼尼,是谁?
结界失去了供应,仅靠落地镜来维持。
伏地魔大笑着,再度向前冲去,整个世界支离破碎——又瞬间恢复原状。
地下室中只剩下三个人,而我正在死去。比死亡更糟糕的是,我的记忆正在恢复。
“……他跑了?”哈利·波特不安地确认着。
“嗬——”
我张嘴,声音却如灰烬散去,一如我的四肢。
邓布利多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平。
“你想说什么,奇洛?”
他再一次向我输送魔力。
“……叫我奎里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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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咚——
厄里斯魔镜摇晃不休。老人站起身来,尘土洒落。
“邓布利多!”被称为伏地魔的雾气一次次撞击着镜面,镜框上的帷幔终于掉了下来。
邓布利多站在镜面的另一侧,近距离观察着伏地魔若隐若现的扭曲面孔。
“邓布利多!”
“晚安,汤姆。”邓布利多抓住帷幔,准备将镜面遮住。
“哈利·波特!”雾气中亮起一双猩红的眼睛,瞪视着走到镜前的男孩,猛地贴在镜面上。
就像展柜里的蟒蛇——哈利心想,但这次他可不会让玻璃消失。
“我知道机会难得,哈利,但你的行为有些鲁莽。”邓布利多轻轻拖动帷幔,将伏地魔和男孩分隔开来。
“邓布利多!”
“他很生气。”哈利的手按在伤疤上,“我从没见过这么生气的人。”
需要生气的不应该是我吗?
“善恶的界限,有时只是能否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邓布利多!”世间最疯狂的灵魂,在绝望中发出最恶毒的呐喊。
邓布利多扶着哈利的肩膀,准备带他离开。
冰裂声。
“邓布利多!”帷幔中响起少女的尖叫。
邓布利多将哈利推向远处,转身并举起魔杖。
“阿不思……”女孩的声音变得柔弱。
“你做了什么?”
“这是谁?邓布利多,你的情人吗?或者是你的亲人?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对你一无所知。”本来柔美的声音越来越阴毒。
帷幔飘扬,厄里斯魔镜已经布满了裂痕。
“不……”邓布利多后退了半步,几乎无法承受镜中的景象。
哈利有些恐惧地看向镜面,入眼是一片耀眼的绿光,随后他听见了某个女人的尖叫声。尖叫声抽空了他的体力,他摇晃着,栽倒在地。
魔镜彻底炸开,无数块镜片悬浮在空中,接着飘向了屋内唯一站立的身影。
阿不思·邓布利多,穷其百岁,从未经历过如此险恶的包围。
“阿莉安娜……”
邓布利多将魔杖缓缓对准了自己,抵住喉咙。
“阿莉安娜……我不能……”
哈利感到愕然,试图靠近邓布利多。一些镜片出现在他的周围。尖叫声不断响起,整个世界变成了惨绿色,刺耳的狂笑声此起彼伏。
他匍匐着,咬紧牙关向前爬行。
直到被一个女人抱起。
莉莉亲吻着自己的孩子,将哈利放回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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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克里斯赶到时,邓布利多正站在一片狼藉当中,哈利昏迷不醒,年幼的身躯被老人轻轻抱起。
一个是如此苍老,一个是如此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