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出去了，我们在这里打扰你太长时间了，我看他们也休息好了。”我站起身子，绕过了苏阿姨，往门外走去。
“宿罪。”苏阿姨从背后叫住了我，开口说道：“等我回去美国了，也托人给你问问，说不定，说不定那边有人能治好你的病。”
我摇了摇头：“苏阿姨，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是清楚的。这种多重人格症，目前全世界都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无非是要患者自己努力，解铃还须系铃人，除非我杀死体内的其余人格，或者那些人格自愿把自己封闭在精神世界里，像是小男孩一样，永远不愿意出来，否则的话，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我知道您是在安慰我，不过我出现的这二十多年，早就遇到过太多太多的事情了，我要是连这一点打击都承受不了，我早就崩溃了。”说着，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闫知著正在陪着自己的女儿玩骑马游戏，温雅和吐死鬼正做着鬼脸，逗的闫真哈哈大笑，程书林也在用英语和闫真搭话，看起来其乐融融。这本是一个愉快的氛围，可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热闹是别人的，唯独我这一角，充满了惆怅。
闫知著冲我点了点头，将闫真放了下来，这才往我这边走过来：“怎么样，苏阿姨有没有什么关于你父母案子的线索？”
“没有。”我摇了摇头：“苏阿姨知道的，我们都掌握了的。还有我怀疑的三个人没找，我想先去找一下王强春，如果找到了他，应该就能够找到荆忘笙，剩下的那个吴勇良，我一会儿问问李狱长，吴勇良的一个亲戚是狱警，为了能让亲戚照顾下自己，他家里人花了大力气，才让吴勇良转到了这个监狱。”
“行。”闫知著点了点头说道：“明天让温雅跟着你去，反正这边也没新的案子。不要太着急了，慢慢来或许比较快。”
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现在回去还有点时间，我想再看看那几个人的资料。当年的警察都是从线索往人上走，我觉得反着来，就当他们都是凶手，然后再找他们没有犯罪的证据，那么所有人都排除掉，排除不掉的，就是凶手本人了。”
“嗯。”闫知著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用那么灰心，你看你的脸，拉的这么低。”
“苏阿姨。”闫知著回头说道：“苏阿姨，碗我们都给您洗了，现在也八点多钟了，我就带着同事们先回去了。我们局长最近正在外地开会，还说回来的时候亲自来您家里看看你呢，你们好像是老同事了啊。”
苏阿姨依旧是那副笑脸：“是啊，我和你们局长当年就是同事。你们这就走了啊，被多坐一会儿了么？”
“我们就不叨扰了，先走了阿姨。”闫知著说道：“闫真，和阿姨说再见。”
“苏阿姨再见！”闫真挥着手说道。
临出门的时候，我看了看安画微的房间，房门紧闭，安画微还躲在里面。叹口气，我跟着众人下楼，那一声关门声，似乎是在我心里响起的。
闫知著说道：“温雅，麻烦你送宿罪回去一下，我先回警局把吐死鬼送回去。明天没什么事情，宿罪你就忙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让温雅陪你去就行。”
“行。”温雅点了点头：“正好顺路。”
坐上了车，我对温雅说道：“温雅，你作为一名心理学专家，你认真告诉我，多重人格是不是治不好的。”
温雅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我：“多重人格，属于心里和精神两方面的症状，像你一样，患者多半是受到了强烈的且无法承受的刺激，多出现于青少年。目前治疗方式就是药物维持和心里疏导，不过你够理智，花花公子又够无所谓，所以你们两个人格都能独立生活，精神比较稳定，不需要吃药。”
“只是心里疏导，多半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一种说法。”温雅倒是很实在：“问题是症状你自己也知道，我疏导你也没什么用。闫知著让我跟着你，也是让我能记录就记录一下你的情况，看看有什么可行的治疗方法。”
“不过说不好。”温雅说道：“要我说，其实最好的方式，就是你们人格自我对话，要嘛就大家一起融合，要嘛，就是不让其余人格出来。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促成这种融合，你比我聪明多了，你自己应该清楚的。”
“只有两条路能走。”温雅说道：“要嘛你们融合成一个新的人格，分享所有的记忆和情感，要嘛就是把所有人格都封闭起来，就像是把他们所在空房子里，不让他们出来，只有你一个人格掌控这具身体。”
我摇了摇头：“这都不是我想选择的。”
温雅耸了耸肩：“那就只有这样维持现状了。实际上，这也只是我从外国文献上看出来的，曾经得了多重人格症的一个人，比你的人格多多了，一共有二十四个人格。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一些本就不愿意活着的人格彻底消失，剩下的人格都融合在了一起，成了一个新的自己。”
“当然了，他是那样描述的，他们像是黑暗舞台上的演员一样，平时只有一束聚光灯，那些人格轮流从黑暗中站在聚光灯下，控制身体。可直到最后一刻，舞台突然亮了起来，所有的人格都一览无余，大家互相认识了对方。有些人格慢慢透明，最后消失不见。有些人格拉着手站在一起，慢慢融合在了一块。”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记得精神世界里发生的事情，也记得所有人格做的事情。”温雅说道：“他自然被当做是痊愈了。”
“我知道。”我回答：“我也看过详细的报告，但很可惜的事情，故事永远会在那个最完美的地方结束，他痊愈了，他终于重新做回了自己。他拥有其余二十四个人格擅长的优点，会画画，会唱歌，还拥有着博士的智商，仿佛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回到了他身上，甚至让人有些羡慕，可现实永远不是那样的。”
“现实？”温雅问道。
我点了点头：“他依旧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苦恼，他有二十四个身份，虽然最后都融合了，可如果让他选择一个身份，他会选择什么呢？医生？画家？歌唱家？发明家？他每个人格都爱着不一样的人，融合了之后，他选择和谁在一起呢？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感情都是真实存在的，他该怎么选择？”
“我小时候喜欢看童话，因为童话到最后都是王子和公主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我喜欢看喜剧，因为喜剧最后大家都得到了快乐。”我摇着头：“可生活不是这样的，生活是不断前进的，他迟早会因为做不出选择而继续分裂，周而复始。”
“那只有最后一个方法？”温雅说道：“杀死其余人格？”
我叹口气：“花花公子不是你的好朋友么？”
“是。”温雅重重点了点头。
“在我看来，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我说道：“我知道他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从十八岁弄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的两年，我一直在监控着毫不知情的花花公子。他也会哭，也会笑，也会开心也会难过，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着朋友，喜欢着别人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不过是恰巧比他要聪明一些。”我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几乎要崩溃，我看着自己做着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情，我怎么能忍受得了？可是两年后我还是选择了放弃监控，因为我想，如果自己也是被监控的那个人，我肯定会难过。”
“所以说来说去，你只能选择保持原状，什么都改变不了是么？”温雅说道。
我看着车窗外：“逃避未尝不是一种快乐的选择，不去面对，自然就不用去做选择。只是不做选择，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我想做的普通人。甚至连喜欢一个人，都没有办法说出来，因为你知道自己永远担负不了这种责任。”
窗外，大风里，一对情侣正搂紧了对方，有说有笑的往前面走去。
温雅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沉默了片刻，她只是说道：“我记录了你和花花公子沉寂的时间和次数，其实没有什么规律。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感情的确会影响你们的出现时间。在强烈的感情支配下，你们出现的时间都会延长，但是沉寂的时候，会特别迅速，平常可能还能留下几句话，但如果出现的时间太长的话，沉寂就是突然的，你甚至来不及反应。”
“可能对世界没有什么牵挂的话，所有人都会沉寂吧。”我缓缓说道。
温雅大声说道：“好啦好啦，轻松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融合之后更好呢，说不定你们喜欢的是一个人呢，开心一点啦。”
我点了点头：“好，那我们明天见，明天先去找找王强春看看，把我放在前面就行。”
“好嘞。”温雅笑着点了点头：“那就明天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