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武岭梦残: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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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资源”不走

在张治中来到溪口以前,1949年的2月下旬,蒋介石曾打电报召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同乡到奉化溪口。这个同乡就是鄞县石塘翁家人翁文灏。翁是中国最早留学比利时的学生之一,是学地质的。1948年11月前,当过南京政府的资源委员会委员长,后来还当过南京政府的行政院长,也许这就是“学者治国”吧,很快就下了台。蒋介石这次召见他是放心不下资源委员会迁台之事。

翁文灏和他的儿子——上海资源委员会中国石油公司工程室主任翁心源,接到电报后,一起到溪口慈庵坟庄去见蒋介石。蒋介石刚起床,长袍马褂,面色阴沉,摆摆手,算是让翁氏父子坐下。

翁文灏来溪口前,他的老朋友、翁的后任资源委员会委员长孙越崎,曾一再请他向蒋介石说一下:“资源委员会的南京五大厂,实无迁台的必要。”

这南京政府资源委员会经办全国的煤、钢铁、石油、有色金属、电工、机械、化工、电力、水泥、制糖、造纸等所谓“国营企业”,是一个管理国家资源的政府部门。当时,资源委员会所属各厂矿的职员约30000人,其中外国留学归来和本国大学毕业的各项技术管理人员约占60%。此外还有各种技工和工人六七十万人。

1948年12月,蒋介石在下野之前特别召见了孙越崎,问他:“你们南京有几个工厂?”

“有五个大厂:电照厂、有线电厂、高压电瓷厂、无线电厂和马鞍山机器厂。”

蒋介石沉吟半晌,说:“把这五个工厂迁到台湾去!”

孙越崎的脑子“嗡”的一声,这不是要把“资源”迁走了吗?“资源”是不能走的呀!他自己呢,也希望留在大陆。于是他推辞说:“总统,现在外边谣言很多,说江阴要封锁,轮船不好雇,运输有困难。”

蒋介石没有驳斥他,只是盯了他一眼,慢声慢气地说:“京沪铁路不是畅通无阻吗?可以把机器设备由铁路运到上海,再用轮船运去台湾。”

“总统,铁路运输谈何容易,五厂现在经济已经很困难,拆、运、建,需要很长时间,又需要大笔经费。”

“嗯,这不要紧,你做预算来,我交财政部照拨。你们一面拆,一面派人去台湾勘察厂址,免得将来还要再搬,费钱误事。”

“总统,设备可以运去,可是原料呢?原料都在大陆呀,这怎么能运走……”“可以进口嘛!”蒋介石语气坚定。孙越崎只得点点头。

蒋介石对此事抓得很紧,他拨给资源委员会南京五厂拆迁费132亿元,每天派人去督促拆运。孙越崎只得租了一艘载重8000吨的新华轮船,泊在下关江心,通知各厂把机器拆运至下关码头。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下野了,孙越崎以为蒋介石要到外国去避难了,立即通知各厂把码头上的设备全部搬回原厂,重新安装。

蒋介石在溪口得知此讯,火冒三丈。这次召见翁氏父子,就是为了此事。他没等翁文灏开口就说道:“我要孙越崎拆迁五厂去台湾,他没有迁。我看他是糊涂了,说不定被资委会中的共党分子包围了。”说到这里,蒋介石看了翁氏父子一眼,然后慢吞吞地说,“不过,这人是少有的矿业专家啰,我们该对他客气一点。嗯,你回去劝劝他,叫他不要上别人的当。”

刚说到这里,俞济时来请蒋介石和客人们用早餐。蒋介石一摆手,大家就向隔壁餐厅走去。

餐桌旁,何应钦、张道藩、谷正纲三人正站着等候他们。感到有些委屈和纳闷的翁文灏,面向着何、张等人忽然冒出一句话:“我想现在南京各机关是没有共党分子的,恐怕还没有。你们看是吗?”

翁文灏这话真说得有点出格,何应钦等三人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感到莫名其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附和:“是呀!是呀!”

“嘿嘿!”蒋介石听了,不以为然。两个月前的一天夜里,他亲自为几十个空军飞行员晋级授勋,谁知刚回到府邸,从燕子矶方向突然传来轰的一声,震得门窗摇动。他连忙叫人去查,原来就是他亲自授勋的一位名叫俞勃的飞行员等五人,驾了一架B—24飞到北方去了,临走时,还把三颗炸弹掷下来。教训够大的!眼前翁文灏又说这种话,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

翁文灏回到南京,向孙越崎说起蒋介石的谈话,孙越崎起初很吃惊,继而想,蒋介石只是说他“糊涂了”,“上当了”,这不过是把他当作“元旦文告”中所说的“失去信心”一类的国民党人而已。现在蒋介石最注意的是军队,对于像自己这类“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人,也许不会那么重视,心里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不几天后,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给孙越崎拍来一份电报:“奉层峰电令,南京五厂速迁台湾,盼电复。”

这“层峰”是什么意思?孙越崎想,这大概是指蒋介石了吧,因为蒋介石已经下台,当然不能再称“总统”了,故以“层峰”代之。

孙越崎只好召集各厂负责人开会,向他们讲明情况。各厂的负责人都默不作声,期待地看着孙越崎,气氛严肃。孙越崎鼓起勇气说:“工厂不搬,电报不复!”他仍想采用拖的办法来对付蒋介石。

孙越崎的话一出口,电照厂厂长沈良骅立即站起来发言:“现在看来情况非常严重,也不知道将会产生什么风险。工厂不迁台,是我们员工的共同愿望,孙委员长说出了我们大家心里想说的话。但是,将来追究起责任来怎么办呢?难道由孙委员长一人来承担?”沈良骅沉思了一下接着说:“不!不能由他一个人承担,我们这几个人愿共同承担!”

各厂的负责人都点头赞同。

沈良骅笑道:“第一件要追究责任的事是,为什么搬到码头上的机器又搬了回来?”他放低声调对孙越崎说:“唯一的办法,就是由我们各厂厂长给你上个报告,说轮船开跑了,机器暴露在码头上,风吹雨打太阳晒,容易损坏,故请求搬回原厂。你批准我们的报告,指令各厂搬回机器,这样,就可以减轻你的责任。这个办法可好?”

沈良骅说完,其他几位厂长一致同意。孙越崎听罢掉下了老泪,他哽咽地说:“我们大家共患难同生死,南京五厂的资源不能走呀!”

蒋介石知道南京五厂仍无动静,孙越崎连回电也没有,又给汤恩伯去电催促。汤恩伯又发了第二封电报,并且派南京卫戍司令部的一个副司令亲自送去。孙越崎这时才真正着慌了:“怎么,老蒋还没有忘记这件事?”

孙越崎无法可想,就拿了电报去见李宗仁。

孙越崎说:“李代总统,你正想派和谈代表去北平,如果将南京五厂拆往台湾,对方就会说我们对和谈没有诚意,这对和谈不利。此事虽是蒋总裁的意思,但外人不明真相,你和我都有责任呀!”

李宗仁说:“对!不要拆迁了。”

一直到南京解放,蒋介石知道这五个厂肯定是留在大陆了。他愤恨地骂了一句:“孙越崎误国,撒我的烂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