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公房内,程道仲正处理着政务,由于周寒代程道仲那几天的原因,现在他们比以前要轻松了许多,至少几位宰相辅佐,都可以在酉时回家吃饭了。
一名文吏进来了,虽然是在宰相府,但是程道仲不允许任何宰相府的管家和下人,踏入公房院内,在他看来,公房是重要的地方,这里面的任何一道公文,都不是那些下人可以触碰的,因此,一般有人要找程道仲,而程道仲又在公房内办公,都是先让下人到公房院外,找值守的文吏说明,然后值守的文吏再进入公房内通知程道仲。
这文吏向程道仲禀告:“宰相大人,内侍总管涂大人来了,在院外等候。”
涂悦?程道仲对这位内侍总管的到来有些疑惑,一般来说,除了通过国君以外,内侍总管与他可以说是毫无交集的,此时刚过午时,涂悦应该改陪侍在周寒身边,没空过来才是,想了想,他觉得,一定是周寒又有了什么奇怪的决定。
涂悦身为内侍总管,却没有直接进来,而是让人通知,想必是身付国君的命令。
因为涂悦的身份,程道仲虽然贵为宰相,且是周寒的岳父,但是却丝毫没有轻慢涂悦的想法,他连忙让自己的大儿子,宰相府左辅佐程德守,跟随值守文吏,一同到院外迎接涂悦进来。
一会后,涂悦跟在程德守的身后进来了,涂悦一进来,立即向程道仲行礼道:“打扰程公办公了,实在不好意思。”
程道仲也向他回礼:“涂大人无需多礼,涂大人此时前来,不知是不是王上又有何命令?”
涂悦连忙上前,掏出那张周寒写的纸,递给程道仲,说道:“还请程公看看,这是王上的一道指令。”
程道仲接过那纸,他没有看纸上的内容,只是摸了下纸,这纸比起那绢布和竹简要看着顺眼多了,既没有竹简重,也没有绢布的软不可书写;国君造纸,这他是知道的,而且国君还专门让人送来了纸,给他们试用,还派了侍从在他府内记录试用纸后的想法,不过因为纸张数量太少,让程道仲不舍得随便乱用,因此,他不仅派专人看管存放纸张的地方,还规定非重要公文,不得使用纸张,此时看到周寒在纸上写的命令,他感慨万分,他觉得自己能看到有生之年里,全国普及纸张使用的情景了。
然后他才看到纸上的命令,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周寒的一个意外想法的通知,只见,纸上写明,周寒想要在秋收之日后,在冬季来来临之前,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以感谢周国上下众人今年为周国所做的努力,也是激励众人来年更勤恳的工作,这条命很短,但是,这纸上却被写满了,在纸上,除了那道通知的剩余地方,写满了许多的人名。
涂悦在一旁补充说明道:“王上想举办大宴,因此让程公看看,这名单里,还有何人可以添加,是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虽然在涂悦看来,这份名单已经非常完美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周寒都写上了,他不能想到的,周寒也想到了,为此还专门浪费了一整张纸。
程道仲听完后,仔细的看着这份命令,和上面那满满的名字,那些名字他大多都认识,知道是周国内的官员,就算是一些不认识的,涂悦也在一旁为他说明,是一些工匠的名字。
四名辅佐官也竖起了耳朵,国君的大宴,凡是能参加的人,说明都是国君认可的人,不仅是一种荣耀,也说明自己的名字被国君记住了,这就是将来被国君所重用的一个大前提,只要能参加一次这宴会的人,足以让他们吹嘘一年了,他们十分想知道自己在不在那名单里,如果不在,能不能让宰相大人把他们写进去?因此,连手上的工作,都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程道仲看得很仔细,每一个名字,他都认真的看认真的思考着,想着这个人是为什么被国君列入名单里的,大概看了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程道仲才总算看完。
他想了下,对涂悦说道:“王上想得很完善,我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时间也定得很好。”
对于大宴的时间,涂悦插话道:“这时间,也是王上思虑很多后,决定的,是为了让来参加大宴的人中,那些从各县乡而来的人,能在冬季来临前回去而定的。”
程道仲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这名单里,我认为应该划掉一人。”
涂悦皱起了眉头,程道仲不仅没有添人,还要划掉一人,难道是这人得罪了程道仲吗?虽然程道仲是宰相,但对他更改国君的名单还是有些不喜,不仅问道:“不知程公想要去掉何人?”
程道仲说道:“文吏程德祐。”这是程道仲的二儿子,宰相府文吏。
听到这名字涂悦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他笑道:“为何程公要划掉他的名字呢?他可是程公的儿子啊,王上把他的名字列在上面,说明程公深受王上的信任,这对程公来说,应该是一件荣耀的事啊。”
程德守原本听到自己弟弟的名字,还高兴了一下,毕竟他的弟弟能参加大宴,那他也一样能参加,但是程道仲随后的话,让他惊讶不已,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把自己弟弟的名字,从大宴中剔除。
程道仲凝重的对涂悦解释道:“王上信任我,是我的荣幸,我更应该处事公正,从公来说,这名单上,无一名文吏,而德祐,作为一名文吏,何德何能可以参加王上的大宴?从私来说,我也不想让德祐参加大宴,如此大宴,只有他一名文吏参加,会让人认为他是依靠我才能参加的,以后不论他做成了什么功绩,都会被人认为是因为我的缘故,这不仅会给他平白与众多官员对立,也会让人在以后轻视他的能力,还平白损了他的名声,对他的将来没有任何好处,作为父亲,为了他的未来,我不想让他参加大宴。”
涂悦却觉得程道仲想得太多了,就劝说道:“程公多虑了,这名单上不是还有许多匠人吗?那些人也能参加,程二公子又如何不能呢?况且,程公为我周国建设颇多,想来没人会因此轻视程二公子的。”
程道仲反驳他道:“那些匠人虽然无职位,但是他们都为我周国做出了许多大贡献,这些,我作为宰相,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王上把他们列入名单里,我觉得是理所应当的,而德祐身为文吏,他的工作,很多人都能干,并无十分出色之处,能让王上记住他,那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说到这,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老了,干不了多久了,我在位时,别人尚且尊敬我,我不在时,他还有何依靠?”
说着,程道仲脸上的表情更加认真了起来,他略微抬高了点音量,说道:“王上有大智,是我周国的荣幸,王上行事不拘一格,对人才很是看重,以后必定会有很多有能之人被王上任用,如果只会依靠家世,将来必定会被王上遗忘。”他这话不仅是说给涂悦听的,也是说给几位辅佐,以及那些在辅佐旁帮忙的文吏们听的,他希望辅佐们,不要因为身为宰相府的辅佐,就因此安逸了,如果不努力做出成绩,早晚会被周寒任用的有才之士替换掉,这是他在周寒继位这段时日以来,对周寒的观察所得出的结果。
涂悦听了程道仲的话,对他更加觉得佩服,而且也因为程道仲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在陪侍周寒的这些时日,还不够努力,他想到自己被新人替代的那一刻,立刻警觉起来,向程道仲深鞠一躬,说道:“程公之话,道理深刻,让涂悦学习良多。”
程道仲点点头,接受了涂悦这一礼,他让右辅佐张和去保管纸张处,拿来一张新纸,他把周寒的命令小心的抄在新纸上,并且把那份近百人的人名也照抄了上去,只是去掉了程德祐。
看着程道仲书写的新名单,涂悦问道:“那多出一个名额,程公以为可以让何人添上呢?王上让程公阅览,没有盖上王印,就是希望程公能够给出意见。”
程道仲想了想,没有写上任何名字,他说道:“王上已经思考得很周全了,我也想不出还有何人,能够参加王上的大宴,这位置就让他空着吧,距离大宴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也许会有人能够加入,即便到时无人能参加,那也无需担忧,毕竟如此大宴,正是需要宁缺毋滥。”
涂悦点点头说道:“那就辛苦程公了,我需要拿这份名单回去给王上,还请程公再抄写一份名单,派人通知名单上的人,让他们按时参加大宴。”
程道仲点点头表示明白,再次书写,已经不需要用纸了,他拿过一块丝绢,把名单抄录上去,并交给了辅佐们,让他们各自书写邀请函,发给名单上的人。
等程道仲抄录完名单,涂悦才拿起程道仲新抄录的那张纸,和周寒写的那张纸,向程道仲行礼告辞了。
走之前,涂悦还向程道仲建议:“程公,那纸还请你随意使用,不要过于节约,工匠们每日都能造出许多,王上可是希望以后的公文都是用纸来书写的呢,而且,只有在使用后,才能发现问题,工匠们才能对纸的制造进行修改,所以,还请您多多使用纸,并对这纸提出您的意见,这是最能让王上高兴的事。”
程道仲向他行礼,感谢他的提醒。
回到王宫后,涂悦把两张纸都交给周寒,并且向他说了自己在宰相府的所见所闻,还对程道仲大加赞扬。
周寒听完后,也对程道仲感慨不已,他原本想加入程德祐,就是看在程道仲的面子上的,现在程道仲自己把程德祐的名字去除掉,让他对程道仲很是敬佩,也让他对自己的过于谨慎感到有一丝丝的羞愧,虽然不过半年时间,但是在处事上,他还是经常本能性的如同上辈子在公司上班一样,思虑太过,毫无一个国君的大气。
看着那两份名单,他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之前写的那份撕成了碎片,又让涂悦递给他王印,郑重的盖在上面,并让涂悦重新拿给宰相府处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