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此番前来,可是为九公子?”
“近三年了,这次可由不得他。”
“影,明白了。”
江面上,两道黑影点水而立。
明月高悬,水面上却没有两人的倒影,却只传来几声对话。
波流湍湍,时急时缓。
前面那人,一袭青衣如浅淡色的浮柳,负手而立。
他虽闭着眼,却望着天。
在他身后,一名黑色锦衣男子,全身都被黑锦覆盖,只余下两只眼睛,锦衣男子弓腰抱拳,自诩名影。
江水开花,波卷星河,浪虽轻推,却不敢汹涌,温和的坐卧在青衣男子的脚下。
他轻轻挥手,衣袖飘曳,似拂起一阵风,卷起温和的浪,再次落下拍打水面散成花儿时,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不多时,江面渐静,无风,无风不起浪。江水洗月,这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余朝盛武修,大小无数派,小到秀城边界长月街的七星殿,大到比邻帝都的万剑宗。
冬临城的风刀教,帝都以北的北斗殿,以西有天道堂,以南延至渝州仙莱山。
此为五方风云,五足鼎立。
但余朝就是余朝,这是皇的朝代,天下万千派,都要归属于皇。
既然有君,那他们就是臣,臣不可犯上,也不敢犯上。
无人不畏惧兵甲骑,无人不畏惧锦衣行,更无人不畏惧血皇。
老一辈的人说,血皇的血会燃烧,并没有多少人见过。
似乎死去的老刀老鬼等人见过一个会燃烧血液的人,尽管那人看起来更偏向于魔鬼。
钱府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但平静之下却孕育着一场即将来到的暴发,有些人感觉很压抑,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余黑黑坐在某个凉亭下,手拖着下巴趴在石桌上出神,眼里蕴含着无尽的忧虑,有恐慌,有畏惧。
白小生坐在他对面,两人在交谈着什么。
他的心头很压抑,似乎预感到什么,又似乎隐隐约约想到什么。
他不敢深入去想,那样他会头痛欲裂,他的神识中有一道阴霾,仿佛覆盖了他一部分很重要的记忆。
但他们现在谈论的不是这些。
余黑黑心不在焉的对白小生说:“老爷今天从长月街回来,与蓉蓉商量了些事。”
“商量了什么?”
“这个蓉蓉没和我说,但她向我提及一个人。”
“谁。”
“一个会修行的人,七星殿的贾叶。”
白小生心想,七星殿的人,岂不是七星拳的本家,钱老爷怎么会与七星殿有所交集。
一个商人,与会修行的人结识,也很正常,可以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但让他感觉不正常的是,钱老爷很认真且很严肃的提到一个人,一个在七星殿颇有天赋的少年,叫贾叶。
秀城有只两个小帮派,长月街的七星殿,泗水街的炎啸堂。
不比渝州城,那里有五方风云之一的仙莱。
但无论如何,七星殿与炎啸堂里的人也与寻常普通人不同,修行与不修行的人,虽同处一片天下,但不同处一个世界。
如若钱府能与七星殿交好,只会加强钱府在秀城的地位。
“小白,你来钱府多久了?”
余黑黑突然问道。
白小生答道:“算算也有,半年多了。”
“快三年了?”
“什么。”
“我离开家已经快三年了。”
“黑哥,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似乎记不起来了。”
“……”
白小生疑惑,只是三年,怎么会连家都记不起来了?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他的家就在相邻的落白街,养父叫白浩,养母叫苏荷,妹妹白秋秋。
说起来,他也有半年没回过家了,即使相邻很近,他也没回过。
他不喜欢白浩,也不喜欢苏荷,就如同他们不喜欢他一样,待他很冷漠,即使他们养了自己十二年,但就像养了条阿猫阿狗,丢之弃之毫不在意。
他不敢回家,也不想回家,当然,更不能回家,像他这种下仆,没有老爷和管家的允许,是不能离开钱府的。
如同几天前的一个黄脸大叔,想要偷偷溜回家,结果硬是被打了三十个板子。
仆人就是仆人,他们没有什么自由的权利,但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做仆人。
在这个朝代,不会修行的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做个普通人,普通人的生活只能用钱来衡量。
钱多,便是权多。
这是事实,残酷的事实。
但并不是说修行后就不用钱,只是钱不会再是一个衡量权的标准。
实力和天赋是主,其他只是次要的。
余黑黑同白小生讨论过后便离开了,他最近预感到很多事将要发生,但却无可奈何。
围绕秀城的秀山很高,往南望去,山峰连着山峰,终不见尽头。
山顶直插在云浪里,白云翻滚,包裹着山顶,望山,却不见其峰。
山崖虽陡峭,但山壁却是绿的,无数草木倒挂在崖壁上,如同反转了天地,让人心生幻觉。
山与山之间紧紧相挨,也就很难会有深谷。
有峰必有谷,只是谷太浅,让人误以为那只是一条小小的河道。
河道虽小,也足有数丈宽,两岸猿啼不绝,碧翠不断。
总有几只特别的猴子,在河道里比赛游泳,谁先从一岸游到另一岸,会有采摘最大最甜的果子的权利。
游在最前面的猴子甚是生猛,足足甩开了第二名十米远。
对面的山上长满了果树,花红柳绿的颜色挂满了整片枝头,那名游在最前面的猴子兴奋的大叫,叫声惊起成片栖息在果树上的飞鸟。
约莫有十来只猴子先后抵达到了对岸的山,上岸时它们用拳头捶着胸口,用力甩了甩沾在毛发上的水,随后嗷嗷大叫,像是兴奋,又像是没有得到第一而不甘。
这群猴子看起来非常野蛮,直立起身子时就像面孔粗糙的生猛大汉,一个个蛮气滔天,令人骇然。
忽而,一声听起来略显细腻的猿啼从果林中传出,十几只猴子眼底放光,有所愤怒。
那个游的最快,张相最为生猛的猴子回头,对身后十几只猴子嗷嗷吼了几声,便向果林跑去。
那只最为生猛的猴子应该是它们的头,十几道黑影快速奔蹿,追随者最前面的那只猴子深入果林。
果林里出奇的诡异,升腾着薄薄的白烟。
时不时会看到吐着信子的毒蛇缠绕在枝头,露着长长的獠牙,面部狰狞,令人悚然。
那道微弱却又细腻的猿啼越来越近,猴子中的头儿回头挥手,带着它们向前走去。
拨开茂密的丛林,穿过杂乱的灌木丛,一副血腥的景象映入眼帘。
一条足足有十米长的大蛇正在缠绕着一只身体娇小的猴子,那只猴子已经奄奄一息,口中的哀鸣声也越来越小。
那只最生猛的猴子见此,对着大蛇怒吼了一声,前掌在地面上不停摩擦,随后拳头重重的捶在地上,后掌用力蹬着地面,以极快的速度奔跃向前,抬掌一拳重重的砸在那只大蛇脑袋上。
大蛇竟飞出几米远,它被迫松开了用身体缠绕着的那只猴子。
那只奄奄一息的猴子被众猴救走。
随后大蛇转过脑袋,一双蛇眼犀利的盯着猴子,张开腥风大口,尖锐的牙齿如同剑芒。
大蛇体型虽大,但动作却极其敏捷,扭动身体片刻间就到达猴子面前。
大蛇仅仅是立起三分之一的身子,但还是比猴子高了两倍不止。
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即将展开,不曾想猴子不仅不怂,而且越发野蛮。
猴子双手不停捶着胸口嗷嗷大叫,后面的十几只猴子亦是如此,仿佛在给他们的头儿打气。
风动了树叶,猴子也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跳跃,一跳近乎两米高!
猴子前掌紧握,一把打在大蛇的下颚上,让它反应不及,重重摔倒在地。
大蛇再次起身,来势越发凶猛,它摆动着尾巴,欲拍在猴子的后背上,却拍了个空。
纵使大蛇非常的灵活,奈何猴子比它更灵活。
这场战斗,猴子占满了优势,但也是迟迟不落帷幕。
一蛇一猴,激烈的在果林里进行着战斗,直到黄昏落下,这场战斗才结束。
猴子高傲的挺着头,直挺挺的站着,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野蛮人。
那条大蛇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就连头部的骨头都被猴子给捶裂开了。
秀城以南,无尽的山脉背后,传说尽是些生猛的南蛮子,他们不属于余朝管辖,却自成一个部落,联想起来却和猴子颇为相似。
但传说总归是传说,怎么会有人比猴子还生猛呢?
余黑黑从秀山那里回过神来,太阳已经从南边落到了西边,激起数片晚霞。
晚霞连接着云海,层层叠叠,绵绵不断。
忽然,晚霞间出现一道身影,那人一身青衣如浅淡的浮柳,双手负在身后,正踩着晚霞微笑着向他珊珊走来。
他眉清目秀,眉眼如画,轻笑间透露出些许庄严。
即使那人笑的很祥和,但余黑黑却发自内心的讨厌,那种感觉让他近乎愤怒。
余黑黑揉了揉眼,那人便消失不见,如同幻觉一般,
晚霞再次恢复如初,轻轻翩翩,在云浪中起舞,哪还有踩着晚霞的人。
余黑黑感到莫名其妙,摇头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