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瑟从昏迷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夏伦那已经乱成了一团糟的房子内,正躺在之前凯斯坐的那张沙发上,而特别行动组的其他组员在她旁边站成了三排。虽然被夏伦打的不轻,但是他们毕竟也都不是普通人,就算是那个被夏伦从楼上踹下去又当保龄球乱丢的倒霉鬼也强忍着腰痛站得笔直。
“所以,我们暴躁的小猫终于醒了?”
凯斯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画纸坐在屋内那被艾瑟轰掉的墙壁前面看着,面对着外面壮阔瑰丽的大海和渐渐落下的夕阳,背对着艾瑟,头也不抬。
“疯狂猎人呢?”
艾瑟脸色难看的问道,即便她自己也知道问题的答案。
“跑了。”
将手中的画纸一折,凯斯轻轻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终于是站起了身。傍晚的海风吹动着他银灰色的长发,夕阳的斜晖将他的身影照的扭曲而伟岸。
按了按帽子,回过头,这个好像银狼般俊美的男人看着艾瑟,嘴角意外的翘起了一丝戏谑的笑意:
“其实严格来说是大摇大摆的飞了才对——虽然我早就料想到你会失败,但是说实话我还是意外的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点令人惊喜的地方的,能把博尔斯搞得那么狼狈的人就算是在以前也没有几个,哪怕是因为他和我一样都小瞧了你也一样。当然即便是有点小惊喜,他还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而且还顺便借走了你那辛苦了一年的研究成果。”
“我还没有彻底输掉,铁之枭上面有我的……”
“你不觉得你已经说够多了吗大小姐?”凯斯声音突然一冷,空气都随之变得寂静,“你来的时候对我说你急于向你爷爷证明自己,凭借着特权强行参与进了这次行动,并且和我定下了赌约要我不要插手自己搞定一切。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我已经给了你你需要的机会,而你也已经不出所料惊艳无比的搞砸了一切。你已经输了你知道吗?所以根据我们的赌约,我现在有权利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接受你的无能和失败立刻给我卷铺盖走人,而且不要想着能够用同样的方法威胁我两次,否则我不介意提醒一下那个头发长在下巴上的老头当初是谁把我请回来负责这次事件的;要么,就在这里立刻给我忘了自己的大小姐身份,闭上嘴认真看我是怎么用正确的方式来替你收拾这个烂摊子的!”
走到艾瑟的身边半蹲下身子,凯斯漆黑深邃的双瞳看着艾瑟,彬彬有礼的露出了一丝绅士的微笑:
“我刚才说清楚了吗,小丫头?”
“……赌约就是赌约,愿赌服输没什么好说的!”
“很好。”
尽管艾瑟最后也没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但是看着她一副差一点就要哭出来却愣还是生挺着的倔强模样,凯斯摸了摸鼻子也是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当然这已经不再是给那个什么“爷爷”的面子了。
“那么首先,根据吃一堑长一智的根本人生至理,结合你今天犯下的最要命的错误,你要先记住第二点——永远不要小看你的敌人,这能够帮助你在任何糟糕的情况下将局势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第二点?那第一点是什么?”
“听我把话说完——然后比这个更重要的,第一点,搞清楚你真正的敌人是谁。只有学会一觅即中,才能够将事情的解决效率提到最高。”
说着,也不管艾瑟脸上浮现的疑惑神情,凯斯笑着站直了身体,然后又突然弯了一下腰,将艾瑟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自然的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另外在额外送你一句忠告,博尔斯之前的话并不只是看你好玩而随口说出的戏言——在你能够在黑暗中准确的看清你需要看清楚的一切之前,最好时刻保证你的两只眼睛都睁到最大,这至少能够帮你多注意到一些你原本会忽视掉的东西。”
……
当泰兰格回到自己位于城西贵族区的庄园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作为亚菲罗尔帝国政治与经济的中心,首都波西城的夜晚总是格外的令人心情愉快。皎洁的月光洒在蜿蜒的小路上,两边葱郁的树林随着晚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响声,自然而清新的空气令公爵大人像石头一样万年不变的脸色也变得柔和了少许。
作为一个十六岁从政,在帝国政界的腥风血雨中乘风破浪五十年的大贵族,泰兰格·迪亚公爵在亚菲罗尔乃至整个第四洲域都可说是用跺脚山河动来形容的重量级人物,光是家里面挂在墙上各种各样的奖章捆在一块都重的足够将人砸死。
不过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其实也不算少——这个帝国的巨人,在黑暗中还有着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从孩童时期便一直陪在泰兰格身边到现在已经有五十多岁的老管家萨特将车开进了庄园的庭院,停在了门前,熟练的为泰兰格打开了车门,然后在泰兰格下车走进屋内后和平常一样将车开向了后院。
泰兰格不喜欢多说没必要的话,好在一起混了大半辈子的主仆二人之间也不需要说太多的话。
而当回到自己家里的泰兰格像往常一样打开书房的房门,正准备开灯的手忽然顿了顿,有些僵硬的停在了半空。明亮的月光自窗外透入,照在了房间中那坐在书桌的后面原本属于泰兰格的座位上的人影身上,准确的说只照出了他的半边身子。虽然对方的脸一直都是笼罩在阴影之中,但那明亮而熟悉的眼睛,和随意搭在桌子上缠着黑色的绷带好像木乃伊一样的黑色左臂,还是瞬间令泰兰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老爷?”
不知何时,老管家萨特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泰兰格的身后,几乎和泰兰格如出一辙的石头脸目光漠然的看着房间中那黑暗的人影。
“倒两杯咖啡来,萨特。”
泰兰格目光一动不动,头也不回的说道。
“还有顺便把我卧室里的那份文件取来。”
“不加糖?”
“你知道他的口味。”
“是的老爷。”
萨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多问,很快的变按照泰兰格的要求,将两倍热气腾腾的咖啡和一个卷轴送到了书房。而此时,泰兰格已经淡定的坐到了书桌对面的客座上。
待到萨特关门退下,一直沉默的泰兰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终于是对着夏伦说出了近五年来的第一句话:
“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再见。你没有告诉我你要去哪,而我也没有问。”
“你知道为什么,泰兰格。像你和我这样的人,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决定最后要死在哪里可是一种相当奢侈的权力。”
黑色的左手端起咖啡,阴影中的夏伦似乎是笑了一下:
“而且,你也曾经说过不是吗,‘如果真的想要做成什么事,必须要有勇气跳下深渊’。”
“……两个问题。”
“嗯哼。”
“你的诅咒。”
“暂时还死不了。”
“衣服。”
“被炸飞了。”
“……”
要说没有预料那是假的,但是泰兰格还是感到了稍许的意外。
“谁炸的?”
“嗯……一个像小猫一样可爱的丫头。”
夏伦笑着舔了一下嘴唇,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脾气稍微暴躁了一点。”
“……总觉得能够想象的出来呢。”
公爵喝了一口咖啡,而夏伦则已经将空了的杯子放回了桌上。
“你应该已经猜到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吧,我听说‘我’最近好像有点忙呢。”
“哦是吗,要不是这几天全部都是在处理关于你的事情我还真没怎么注意到。”
“……‘我’都干了些什么。”
“不少。”
“你都知道些什么。”
“不多。”
“……好极了。”
放下杯子,公爵将刚刚老管家萨特带来的印有金色纹路的卷轴随手一丢,被夏伦一把抓住,然后毫不犹豫的展开铺在了桌上,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自己异常熟悉的身影。
有些凌乱的齐肩黑发,黑色的外套和只有左手戴着的手套,以及标志性的风镜和面罩。这的确就是夏伦当初一贯的装束没错,当然即便是现在也没怎么变化。
“无论是手法风格还是外貌形象都和以前的你一摸一样,毫无底线和顾忌可言,也完全不遵守任何规则。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抢东西,而是杀人。”
在夏伦随意的看着卷轴内就算是整个帝国都没有几个人能够有权力查阅的机密资料时,公爵看着窗外的月光,简短的做了一下补充:
“两起事件中间只间隔了三天,总伤亡将近两百人,死掉的重要人物有七个,其中四个是帝国内部的贵族……而且其中一个还和我有一笔旧账没算。不过最麻烦的是剩下的三人,他们全部都是域际联合议会的议员,在开会的时候被装载了至少八级矩阵魔核的炸弹连带着半座皮尔萨罗斯域议会分部一起变成了分不出什么差别的灰烬。也是正因为如此才引起了远在第一洲域‘瓦尔尼亚’联合议会总部的震动,直接遣动了黑色钟摆派出专门人手来负责处理此事。”
“一般很少有人会无差别的杀人,这几个倒霉的家伙有什么共同的地方没?”
夏伦头也不抬的问道。
“抛却他们现在都是死人这个毋庸置疑的共同点外——应该只剩下他们都算是身居高位吧。”
“了不起的发现……所以对于这个冒牌货你有什么猜测?”
“基于我对你的了解和其他一些客观原因,我判断他是一个冒牌货。”
一番毫无营养的对话。泰兰格耸了耸肩,而夏伦则是舔了一下嘴唇点了点头:
“你这是毫无进展啊。”
“也不算是毫无进展……你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吧,夏伦。”
泰兰格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而夏伦也已经抬起了头,坐直了身子不自觉的咧了咧嘴角,再次露出了那古怪的诡笑。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域际联合议会直属秘密情报管理局‘黑色钟摆’这个被九域诸国众多当权者共同倾力铸造出的怪物才有充足的力量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任何他们想找到的东西。
即便要找的是你也不例外。
无论这次的对手是谁,他的目的其实已经算是达到了。
他已经成功的将你从阴影中逼出来了。”
看着泰兰格那有些阴沉的目光,夏伦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放轻松,老头,这种如临大敌的感觉这可一点都不像你。”
“如果你和我再早相遇个四十年,你就会知道我已经这样如临大敌大半辈子了。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是处在被动的局面吧,而且这次的对手显然和以前完全不同。他是个疯子,就和你一样。而且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很快就会知道了。如果他的目标是我,那么接下来肯定很快就会有动作。而在此之前我也不能不做好准备。”
“准备?你要去找‘他’吗?”
“没错,不过首先——”
一拍扶手从舒服的椅子上恋恋不舍的站起,夏伦焦黑可怕的样子首次暴露在了月光之下,令泰兰格目光一直。
“借我你的浴室用一下,还有——帮我准备一套衣服。
从今天起,我们恐怕又要合作一段时间了。
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