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每一种感情都不能轻易放肆?
是不是,每种离别都带来的是魂断人殇?
是不是每一次重逢都是喜悦,还是,故人一相不敢认,一相不认识……
犹记得,我作为蓬莱仙岛的琼瑶公主,被众星捧月长大……十二岁背着家里外出闯荡,拜了天下第一修仙宗门云衍宗,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修行十年便横扫整个云衍宗,竟是连长老都避之不及……师父告诉我需下山历练,我便收拾包袱下山了。师父在我临行前只叮嘱我万不得接触花门中人,我也只是记住了。花门只是一个小宗,修的是旁门左道,登不得大雅之堂,但门内皆是清一色的女弟子,而且都是貌美如花,因为这个算是小有名气。我易容成一名男子,路过一座山时顺势救了一个被山贼欺负的姑娘,唤花月。我记得师父的话,便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可奈何她认定我一般,追随了我很久,说愿意跟随我一生,我只好爆出我是女儿身。她先是吃惊,后又哭了起来,我不知该如何安慰,毕竟我破了她一个梦,我也不是故意的,便趁此悄悄走了,她也没有跟上来。我也几乎忘了这个小插曲。
又过了一年,我参加了宗门的比试,这是众多修仙门派相互协定切磋的一个比赛,强者几乎都会聚集在这里。我又一次见到了花月。她不似之前那番清纯了,变得更加成熟了,更加安静内敛了。她私底下邀我,让我带她走,因为她们掌门要拿她做炉鼎,她害怕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我本不忍心,但师父的话犹在耳边,况且她和我不熟,我也不欠她的,我掐掉我的怜悯之心,拒绝了。却不曾想,被她下了药,醒来时,她已经化作了一颗种子埋在我的身体里。她留下一封血书,告诉我这是花门最毒的一种功法,也是一种毒——花鸠。花鸠是需要一名女子修炼自己的魂魄,舍弃身躯,寄居在母种之中,让自己心爱之人服下,那人便永生不得背叛那名女子,不然,那母种会在自己身体里发芽,吸食体内的鲜血和精气破体而出,开出极为美丽的剧毒之花。而在这过程之中,那个人是不会死的,他会体会到极为恐怖的痛苦和折磨。只有那花结成果实,那人才会死亡。这是一种没有办法可解的毒,或是一种劫数。
我最开始不在意,因为放眼天下,还没有哪一个男子能入得了我的眼。大不了,单身快活一辈子。
可是,我错了,我后来才明白我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可笑可悲又可怜。
自那之后,我又在人间游历了十年。我遇到个小乞儿,他的眼睛特别吸引人,像一块蓝宝石一般,澄澈而又深邃,仿佛能看清一切一般。我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不远处的糖葫芦,我兴致来了,便帮他买了两只手刚好拿的住的量,如行云一般走了。这种兴致突然来了才做的事多了去了,我也不太在意。我听说江湖上有一个欺压平民百姓的帮派,因为偶然升起的一股行侠仗义的念头,撸起袖子前去杀了个片甲不留。
却不曾料到有一个极为狡猾的人装死,在我背对着他时朝我射了一箭,这伤不了我,但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背后抱住我,替我挡了那剑。待我看清是那个小乞儿时,不知为何心中怒火至盛,将那里的人放火烧个干净。然后,带着小乞儿回到宗门请求师父出手,将那小乞儿救了回来。小乞儿告诉我,他父亲外出打猎被他们放箭射死,母亲前去讨公道也因为他们羞辱含恨而死,只留下他一个人无依无靠,我帮他报了仇,他视我为恩人。我不在意这种,当时存粹觉得不爽那群人罢了。但他说愿意用这一生来报答我,我笑着拒绝了,也不再见他了。
他后来留在宗门内修炼,我继续给师父添堵,时不时下山游玩一番。过了三年后,师父告诉我必须收徒了,便不太情愿回到了宗门看弟子大比,好选出我要收的徒弟。我是睡过去的,到最后比完后才发现是之前我带回来的那个小乞儿得了第一,有些惊讶。他大概有到我肩膀这么高了,整个人冷冷的,散发出一种天生的王者气质,一看就非池中之物。我顺着师父的意将他收了,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君莫笑。确实人如其名,沉着冷静,不苟言笑,简直一个闷葫芦。我为了让他看着顺眼一点,其实他长得很好看,就是人太冷了,不讨喜,就逼着他每天笑给我看。时不时带他下山闯荡,也逐渐有了人情味,我颇为欣慰。只是看着他从肩膀,一步步长成,倒是我才到他肩膀的绝世男子时,心里有无限感慨。宗门里所有女弟子都倾慕于他,他却无动于衷,我看着都替他心焦,打趣着他伤了多少女子的心。他那是却是极为认真的告诉我,他只想打动我的心。我心里突然慌得跳的很快,却严厉呵斥了他必须尊师重道,生气得走了,也不再理他。他许是悔了,日日跪于门前,恳求我的原谅,希望我不要不见他。我没有理,每次都待在房里修炼或者大睡。他总是耐心的等待着我出来,默默得为我打理好一切。整整三年,是棵铁树也会开花。我第一次胸口痛的时候,我便发觉我已经动情了。
我竭力隐藏我对他的感情,但胸口的痛却时不时告诉我不可以,这是花鸩对花月爱的守护,我成了一个无辜者,只有不对任何人动情,才能活下去。可是,终有一日,他要离开了,要下山了。他拜别我之后,再一次等待着我见他一回。可是我已经痛的没有丝毫力气,连话也说不成,只有眼泪无声地流出。我那时多么希望他不顾一切推门进来看我一眼啊,可是他没有,只因为我不许……
他终是走了,走的无声无息。
我也痛的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便回到了蓬莱。是师父带我来蓬莱找仙宝琉璃珠压制我体内的花鸩的,好巧不巧,知道我是蓬莱的公主。作为一个离家三十多年的蓬莱公主,最终受难才归家,爹爹狠狠骂了我一顿,而娘亲则心疼地在我面前哭。我也不敢出去了,就留在了家里,花鸩也被压制下来。不知过了多少年,本以为快要忘记这个叫君莫笑的人时,我又遇见了他。因为我中了花鸩的原因,爹爹和娘亲也没有张罗我的婚事,我也过的舒坦,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喜事,我的弟弟解鹿出生了。满月时刚好碰上爹爹生辰,便宴请了天下名门仙派。来的都是有名的仙人或是宗门之主一类的,爹爹要我长长见识,认认人,便陪着一起招待客人。
君莫笑他来了。
我看见他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清冷出尘,只是更冷了一些,我尘封了许久的记忆悉数涌现在脑海之中,心门是一阵强过一阵的剧痛,昏了过去,娘亲吓得哭了起来,爹爹动用发力催动琉璃珠加强了压制,才缓解了我的剧痛。我醒来之时,还躺在娘亲怀中,爹爹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为我输了一个时辰的法力,君莫笑也在看着我。爹爹问我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原来是有一个仙人知道花鸩的解法,需取我心爱之人的一魂一魄,和一碗心头血,炼化吃下便可以解除花鸩。可是,取一碗心头血可能就直接要了一个人的命,而且人丢失了一魂一魄便永世不得超生,不得再世为人,沦为孤魂野鬼。我不想,也不愿,苦咬着嘴唇不肯说出来,也不敢看君莫笑。
“师父,那个人就这么值得你守护吗?”君莫笑终是鼓起勇气,上前问我,他的脸色极为不好,有恨,有怨,也有忧,我知道这一切是我造成的,我无法挽回了。
我看着他,咧嘴一笑道:“莫笑,对于他来说,就像你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而我,也快死了。”
他的眼神逐渐暗淡,从期望变成失望,我想他心里也如我这般痛苦吧。
“我会找到他。”
“我会让他好好活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终是忍不住痛苦了起来,心里是那么痛,那种痛甚于花鸩带来的痛,那种痛让我体会到了什么事绝望,什么是心灰意冷。失去他,我才意识到那是一种无法挽回的痛苦……
我后来强忍着花鸩之痛,偷偷离开了蓬莱,到了一处雪山之上,躺在雪上,感受着雪融化的冰冷的刺感,迎来了死亡。没有任何人知晓,只有这漫天飞雪为我送终,为我哀伤。
我想,我这一生有过潇洒,有过快乐,有着自由,有着爱一个人的痛,有我护一个人的不悔,但唯独缺少了享受君莫笑的爱……这真是讽刺。
早知这般,还不如先和他好好过一段日子……
君莫笑啊,君莫笑,莫笑,我这就离你而去了,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