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物面无表情地听着收音机,心不在焉。他晃了晃远光灯,正打算下车去找货车司机理论,却看见那位中年大姐朝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卸货工人迅速关上了货柜车的后门。
切诺基沿着道路驶上一条柏油路,十几分钟后,周方物到达一个小区的门口,开了进去。
这是一个老旧小区,大门口有传达室,但没有栅栏门,车子畅通无阻。十余幢六层高的筒子楼将小区中央唯一的花园围了起来。
周方物开着车慢慢寻找车位,天空中伴随着闪电和雷声。现在小区里停满了车子,他环着中间的花园绕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可以容身的车位。他不想再耽误了,索性将车停在了三号楼一单元的门口。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窗户,那里好像黑着灯。他觉得喉头发紧,只希望自己并没有来迟。
周方物熄灭引擎,抽出遮阳板里留有电话号码的硬卡片,放在风挡玻璃前面。他下了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大雨落在他身上,踩着积水,一路小跑进了门洞。这里他来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像这样狼狈,如此忐忑。
他大声咳嗽,楼道内的灯亮了起来。他走到虞美艳家的门口,猫眼中似乎看不见亮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捋了捋被雨淋湿的头发,按下门铃,他听见门铃声在门内响了起来,宛如嘹亮的蝉鸣。他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不停地上涌,不由得朝两边的邻居房门看了一眼,却看不见任何动静。楼道内的灯忽然灭了,周围顿时变得黑漆漆一片。
就在他抬手准备再按一次门铃的时候,他看见猫眼里亮了,过了片刻,他终于听见门内传来脚步声,这才松了口气。
门开了,虞美艳并没有走,她穿着粉色的丝绸睡裙,趿着拖鞋,一只手拉着门,一只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似乎并不意外地说道:“进来吧,你不是在外地出差吗?”
周方物走进门,看到屋子里收拾的非常干净,沙发旁边放着一只半人高的旅行箱。他望着虞美艳,一把将她拉进怀中,说:“不要走,好不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我们说好的,我非走不可。”她语气中没有恼怒,很显然,这句话她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
周方物搂紧了她,用脸摩挲着她湿漉漉的长发,说道:“你也可以选择留下来。”他在她耳畔低声说,“也许你只是想要急着离开,但至少可以等到年底。”
“我走不走跟我们的事情没有关系。”
他听见她的口气中透出一点点不满,于是说:“我知道,昨天你在电话里已经讲过,昆士兰大学已经接受你的申请。我只是……只是有点舍不得。”
“你干嘛着急赶回来,如果不是因为大雨,现在我已经登机了。”虞美艳叹了口气,又说,“你是不是把车停在楼门口?”
周方物含糊地答道:“嗯。”
虞美艳说:“你最好先去挪一下车子。”
“等会儿。”他将她拉到沙发上。
对虞美艳而言,这一切都已结束。那班直飞航班,每周仅有一次,现在她和他之间,也只不过再多维系一周的时间而已。这两年来,周方物对她很好,但他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与其如此,她早一点去澳洲,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再好不过。
虞美艳闭着眼睛等待着,就像为他们两年的感情,为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然后他们会渐渐地消失在彼此的生命中,她会漂洋过海,前往地球的另一半,天各一方。他说过,他不会去看望她,昂贵的路费是一个原因。他能不能鼓起勇气克服心理障碍,踏上飞机,则是另一个原因。
“我看见一张人脸!”周方物忽然低声说道。
虞美艳吃了一惊,皱眉说道:“在哪里?”
“就在窗户外面。”他说。
窗户在客厅的另一侧,正对着沙发后背,那里摆着一张餐桌。虞美艳的家住在一层,航班取消后,她匆匆赶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拉上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