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可一直没作声,默默听了半晌才皱着眉头说:“方物哥,这件事听起来太奇怪了。我不明白美艳出了什么问题,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她能好起来。”她望向周方物,眼睛里带着希冀,“你觉得美艳会好起来吗?”
“当然会。”周方物坚定地说。
布可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微笑着转过脸,看向另一张病床。
昏睡中的虞美艳,卷缩着身体,长长的黑发铺洒在白色的床单上。她的呼吸很平稳,脸上那种宁静的神态似乎和昨晚周方物在冲天的火光前找到她时一样。周方物已经试图几次叫醒她,想让她吃点东西,但是都没有成功。她昏睡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
这一夜,周方物仍然住在病房中。杨彬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张简易的行军床,晚上就睡在走廊里。
第二天虞美艳醒来时,又变得像之前一样,对什么事情都丧失了主动性,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眼睛里如死水一潭,毫无生气。周方物只好让她呆在病房里,一直陪着她,尽量避免她出去。幸好病房里没有再住进其它患者,医生和护士只是在每天固定的时间来例行看望布可,给她静脉滴注营养液和抗生素,以及检查她的伤口愈合程度。
到了周三的时候,布可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她的生命力似乎特别旺盛,伤口愈合速度明显快于平常人,连医生都很惊讶。之前为她缝合伤口的外科李医生,上午带着四五个医学院的实习生来巡视病房。李医生检查过布可的伤势之后,对几个实习生说,她是他从医以来见过的康复最快的患者,只要再有一天,她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们走了以后,布可对周方物说:“方物哥,明天一早你就帮我去办理出院手续吧。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美艳现在的样子,必须尽快去专业的医院检查。”
周方物沉重地点了点头。这几天,他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虞美艳,帮她吃饭、换衣、擦身体,可是她的状况并没有好转多少。偶尔的时候,她也会清醒,但不能说话,也不能通过文字来表达,只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还认得他们,她的表达中枢系统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对了,”布可又说,“你通知美艳的妈妈了吗?”
“通知了,”周方物说,“手机信号昨天才恢复的,我前天去邮局打了越洋电话。她妈妈说会去通知校方,为美艳申请延期入学,不过她暂时不能回国,让我去找美艳的父亲。可是美艳的电话里没有存她父亲的号码。”
“那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布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方物哥,你这几天都没去上班,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还没来得及请假,”周方物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想公司应该不会为难我。”
“打电话说一声比较好。”布可说。
“嗯。”周方物点头道。
这时杨彬推门进了病房,脸色有些凝重,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房间的角落里,弯下腰,从背包里翻找东西。
“杨彬?”周方物叫了一声。
杨彬转头看着周方物,顿了顿,神情落寞地说:“目前北峰山的大规模搜救行动基本接近尾声,大部分遇难者遗体已经陆续送到医院来了。无法辨识身份的遗体需要亲属或者朋友去认领。楼门口贴了通告,让需要认领的亲属尽快到门诊大楼。我现在得去那里做个预约登记。”说完,他拿着身份证件,转身拉开房门。
周方物立刻站起来,走到他身旁,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叹了一口气,说:“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杨彬勉强笑了笑,“你照顾美艳和布可,我可以的,别担心。”
“嗯……”周方物缓缓点头,“如果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打布可的手机号码。”
杨彬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从发生灾难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天,周方物和杨彬却很少提及这个话题。他们都知道阿成、小雨、李姐和许海林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但是现在真要去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总是令人觉得非常残忍。
杨彬中午没有回来,他打电话告诉周方物:医院已经同意了他的申请,但是认领遗体的家属比较多,而官方和院方又特别重视这件事,为了保持秩序以及考虑到对死者的尊重,家属们只被容许一个一个进入太平间。所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让周方物不用等他吃饭了。
周方物收拾完午饭的残余垃圾后,已经接近1点钟。这个时间布可和虞美艳需要午休一两个小时,于是他来到楼外,准备给公司打个电话。
天空中乌云密布,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午后将有持续降雨,不过现在还没有起风,雨也没有下,外面有些闷热。几只燕子低飞掠过操场,冲向住院楼旁边的花园。
周方物掏出布可的手机,拨通了苏名媛的办公室座机,一阵嘟嘟嘟的占线声传来。他等了几分钟,又拨过去,这次接通了。
只听话筒中传来令人又酥又麻的嗲嗲语声,“喂……您是哪位呀?”
周方物立刻说:“苏总你好,我是周方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接着便是一席冷冰冰的声音:“周方物?哼哼。好。非常好!公司正愁找不到你!”
“苏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上班的,实在是发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情。”
“不幸?”苏名媛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相信的成分,充满了嘲讽,“什么样的不幸让你三天都不来上班?不来上班你就不知道向我请假吗?你把公司当成度假村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不是不是,”周方物连忙说,“你听我解释,北峰山……”
“闭嘴!”苏名媛忽然尖声咆哮,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