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回天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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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1.78章 码头

索莱娜的话像是被周围的大雾吞噬殆尽,属离没有继续反对,但也没有赞同,于是两人再次陷入到无话可说的沉寂中去。

庆幸在穿过外城区进入圣多诺区之后,周边热闹了很多。本地人已经习惯了白城夏季这不时出现的浓厚雾霾,虽然能见度不见十米,道路两侧的路灯早就变成了昏黄的一片,但是市营的公交路线竟然还在运营,不管是马车还是突突作响的蒸汽机车,全都点亮着车灯,然后试图在一团乱麻的道路间穿行。

这样的雾霾往往从上一天的深夜开始聚集,然后短则三四个小时,长则半天多的时间,浓重的雾霾便会被微弱的西南风逐渐吹散。

这是绝大部分市民的常识,他们看不出来有任何的理由认为这次雾霾会是一场例外。

一辆蒸汽机车停在了马路当中,穿着晚礼服的司机被一群人围在当中,在旁边的地上还躺着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女子,只是快被自己的鲜血淹没。这样的大雾天里面,交通事故更加成为常态。

就像是隔着不远的临街店铺,有接连三两家的展示橱窗都被打破,看里面一片狼藉的模样,像是被不止一拨人搜掠过一般。骑警使劲吹着哨子,想要驱赶周围看热闹的观众们,但是混乱就像是在自我蔓延,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聚集过来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索莱娜轻轻拉了拉缰绳,马车顺从地向另一旁转去,大街这边的景象很快便隐入到一片混沌中去,但是嘈杂的声响却从来没有褪去。

虽然那些穿着制服的警察们全都开始在大街小巷间巡逻,但是混乱已经开始包围城市,就像是冰冷的湖水灌进即将溺死者的口鼻。

而这种临死前的挣扎在临近码头区的时候显得更加疯狂,圣多诺区的东半侧几乎沿着沃尔塔瓦河呈现出长条状的分部,这也就是整个白城的码头区,一个比河文区更加混乱和缺少秩序的地方。

凭借着沃尔塔瓦河的优良河道,白城除了作为整个帝国的行政首都之外,也是帝国中部地区数一数二的河运枢纽,沃尔塔瓦河从东北部的山区发端,一路向西南流淌,跨过大半个帝国后汇入西方的无尽极海。在铁路大规模建设之前的几百年里,从无尽极海或者赤道环海运来的各种资源,全都经由这条航道从沿海运往内地,在各个年代,沃尔塔瓦河两岸的居民们,从它体内同样收获了各种的渔产,这是帝国的母亲河。

但是随着它的子女们不断的掠夺,沃尔塔瓦河也开始经受工业化的污染,以至于通过这条河获得生计的那些人们,也好像是受到了相似的污染。

码头区的房子更加矮小,也更加破旧,在最初的市政规划里面,这里是城市的中心之一,直到便捷的铁路运输战胜了内河航运,帝国的铁路寡头们分割了绝大部分的市场份额,只留下为数不多的订单,支撑着内河航运公司苟延残喘,但又不至于彻底破产,从而引来贵族议会里那些古旧贵族及航运公司股东的刁难。

于是码头区很快衰落下来。这些建造在百多年前的古老低矮的建筑们再也没有进行翻新或是重建。第一波水手与搬运工们开始搬离这里,在更有希望的产业里面寻找新的生计,大部分建筑开始空落下来,先是主要的航运公司一家接着一家倒闭,然后是住宅区开始变得稀落,很快依托于顾客的服务业也进入了萧条,市政府则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集中到新工业区的建设中去,而对这块地方失去了兴趣,于是码头区的第一波衰落看上去无法阻挡。

事实上,也没有人试图去阻挡。衰落之后紧接着的便是堕落,对于东圣多诺的码头区而言,这个过程显得尤其顺理成章。大量空置的房屋首先招来了大量的无家可归者,他们以低得难以想象的房租,或是干脆没有支付房租,便住了进来。这些人可能是来自外省的打工者,也有可能是本地的失业人员,或者也有可能是那些不愿意透露真实身份的人,他们活在贫困线周围,愿意为了生存而做出一切。罪恶在痛苦的深渊里蔓延。

在帝国腾飞的黄金年代里,这一小块只是癣疥之疾,无足挂齿,但是当经济发展逐渐停滞,失业率开始上升时,这里以及北边的河文区,成了彻彻底底的贫民窟和法外之地。白城警察局对此无能为力,只要还有人在失业,只要还有人无力支付更好地段的房屋,码头区就必然会存在下去。

以上这些话都是索莱娜在一路上对着属离说的。她自然说了更多,但是属离却依然有些心不在焉,毕竟对他来讲,这些只是一个不需要挂怀的故事而已。但是对于索莱娜,这是她曾经的一段生活,难忘的痛苦。

就算是对于码头区而言,今天的混乱程度也是少见的,雾霾为所有的罪恶遮掩上了一层帷幕,而人在独处才显露出更加可怕的丑恶。

就在街角处,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顽童,竟然挖着河堤下的污泥,向着往来的马车投掷,臭烘烘的烂泥巴夹杂着碎玻璃还有生锈的铁块,一下子砸到了属离的座位旁边,惊得前面的马不由得顿住了脚步,然后嘶鸣了一声。那些顽童一下子笑了起来,哄唱起下流的小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

属离没有理睬这般玩闹般的挑衅,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倒是索莱娜站在踏板之上,冲着那些顽童狠狠地喊骂了几句,语言流畅而且恶毒得超乎所想。

“你看,这就是缺少基础教育的后果。你们这些上层人,以为我们天生就缺少什么管理的能力和什么艺术的才能,以为愚昧和懒惰是一些人的原罪。错了,是一些人剥夺了另外一些人的教育,把他们留在了烂泥堆里。阶级流动?呸!”索莱娜冲着那些依旧嬉嬉笑笑的小孩挥了挥拳头,重新坐回座位。

“在十三岁以前,我懂得最多的只有怎么给买鞋的顾客量脚背。”属离不咸不淡地说道。

而这次索莱娜没有来得及继续她的长篇大论,因为马车自己已经停在了一幢古旧的二层小楼前面。

码头工会,一块铭刻着这几块字的木牌钉在了大门旁边的红砖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