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霓几人愈逼愈近,眼看大战在即,却不见兽奴带尸兽来,浑图心焦如焚。
正自顾烦愁,忽得快马驰报,兽奴兄弟已驭尸兽进了内城,再有半个时辰便可抵达战阵。浑图心里稍宽,急命传令兵,命兽奴速速驭尸兽来。他怕穆云霓先发制人,不等尸兽来,他的人头便被穆云霓取了去。岂不冤枉!传令兵得令驰马而去。
浑图眼巴巴望着逼近的穆云霓,盼她行速慢些,待尸兽来再战不迟。这时,他颇有些后悔了。废太子祁真的遭遇让他对穆云霓生了恐惧之心。他从未听阿爸讲过祁真其人其事。如今听到老家将尔火的回忆,恨不得自扇耳光,草率决定与穆云霓一战。他竟对尔火心生恨意。忿忿想,既知穆云霓一派人物如斯可怖,为何不极力劝他改弦更张,完全忘记当时不顾尔火劝谏,决心鱼死网破的决绝了。
尸兽未至,浑图不知该如何对付穆云霓。忿恨和骇惧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心乱不已。正要绝望时,却见穆云霓和她数千部众停驻止步不前了。望着漫漫荒草里的数不清楚的敌军兵马一发驻马,再看穆云霓和身边两员大将亦驻马不进。先是骇异,不知穆云霓意欲何为?后是暗喜,恰好中他盘算。真乃求之不得!
两军相距二里对垒,皆不率先发动攻击。
穆云霓的人马多半淹没在丈来高的荒草里,人影依稀,马鸣嘶嘶,不辨多寡。与浑图的数千兵马严阵以待,不露一丝破绽形成鲜明对比。
穆云霓率军不前,浑图虽不解其意,却抓到一线胜机,不由稍稍振作,对老将尔火道:“老将军年高,可上前与那穆云霓唇舌周旋,待尸兽到了,便发动大军,一齐杀出,败她于阵前。”浑图气量狭小,心肠又狠毒,叫老家将尔火上前与穆云霓周旋,其心便是要拖延一时,即便老家将被穆云霓杀了,亦算替他出口恶气。
尔火领命,将随身乌金大刀交与身旁副将,身无寸刃,策马直奔穆云霓阵前。
到了阵前,距穆云霓几人百步之地,尔火驻马,拱手施礼,拜穆云霓,神色泰然自若:“末将莫肯·尔火拜过穆小宗主。尔火斗胆,穆小宗主今日率军讨伐大风城,不知我家主公犯了何罪,如何冒犯了穆小宗主?要穆小宗主兴师问罪?”
穆云霓不答,左千侯拍马上前呵斥尔火:“老将军明知故问!今晨,我家尊主得羽信,知浑图无辜囚禁昔日武宗之首冷青云之女冷召男母女。她二人幼弱女儿,所犯何罪?!浑图何故囚她可怜母女?!今日,我家尊主率军来救冷宗师遗女遗孙。你说为何来犯?!”
尔火毕竟老将,见多识广。见眼前长髯鹤目大将,认出他来,嗤笑道:“你可是狼卫的副统领左千侯左统领?你不效忠国主,却投了穆小宗主。今日马上与我呱噪,可知羞耻?!”
左千侯听了,脸上不怒,哼哼冷笑:“莫肯·尔火,我自效明主,杀贼讨逆,光明磊落。倒是你这老奴今日要为你家蠢主尽忠了!你百般狡辩,却不说你家主公浑图忘恩负义,囚禁冷召男母女。难道你莫肯·尔火忘了昔年冷宗师如何救了你家老主霍火图·蒙巴?!你这老命,却是我家穆老宗主救下的。如今两位宗师,一位仙逝,一位归隐。你倒忘了恩义,今日跑来阵前呱噪狡辩,完全鼠辈!”
尔火听了,默不作声。片刻,仰天叹息,拱手再拜穆云霓,满眼悲凉:“仆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当年,冷宗师和穆宗师虎口救下老家主和我主仆两个。大恩未报,岂敢负义?!只是穆小宗主不知。那冷召男母女昨夜已被人救去,不知去向。实不在城内。主公浑图不知穆小宗主厉害,执意要战。末将三代霍火图家族家将,不得不受命。今日,便是身死,也要阻穆小宗主犯我大风城。”
左千侯冷笑:“莫肯·尔火,凭你也妄想挡我家尊主?!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穆云霓亦冷笑道:“尔火老将军,回去禀知浑图。今日交出冷召男母女,我便饶他,叫他依旧做个城主。不交,便屠了这大风城。若胆敢伤冷召男母女一毫,便将他挫骨扬灰,生不如死!”
尔火听了勃然大怒,怒目圆睁,灰髯飘荡:“穆小宗主,好歹毒的心肠!我家主公有罪,阖城百姓何辜?!要屠家灭户?!今日尔火便是死了,也要和穆小宗主拼个鱼死网破!”说罢,不等穆云霓发话,便拍马往回走。
穆云霓不拦,左千侯亦不阻,一旁的迟虎沉面冷目,手上早握紧了长槊,随时准备一战。
尔火走出不远,后方兵士来报,于兵马两翼荒草里发现数十弓手要放火箭烧草。被宗门弓弩手及时发现,射杀一半,逃了一半,丢了一地火箭。
穆云霓听了冷笑:“浑图匹夫先叫尔火来阵前鼓舌,却早设埋伏偷袭。左千侯、迟虎与我败他几将,灭他威风,叫他俯首帖耳。”
“喏!”
左千侯和迟虎二人皆喏然领命,一齐持槊拍马上前,身后各跟着百余槊兵,威风凛凛上前叫阵。
尔火回到自家阵前,取了乌金大刀,点了二百精健刀兵,和海穆都一齐应阵。海穆都亦是一员猛将,枣面虎目,连鬓美髯,手上一柄玄铁重剑,颇有名将之风。
两方皆久经沙场武将,此番对战,胜负似已可料。
迟虎圣殿十三英,当年国之福将。左千侯狼卫副统领,武功自然不弱。然二人却皆是旧伤未痊愈,不能全力而战,胜负又不可料了。尔火和海穆都虽是小城家将,名不见经传,却无人知二人底细。左千侯和迟虎成名虽早,却不见得能够胜之轻松。
果不其然。
迟虎先拍马挺槊杀出,老将尔火横刀冲来。二将杀在一处,须臾,便杀了数合。
左千侯对战海穆都,倒是大出意料。海穆都武艺高强,一柄重剑上下翻飞,直刺横劈,竟和左千侯一时难分上下。
左千侯大惊,没想到小小大风城里竟藏着这样一员猛将。武艺高强,远胜狼卫大统领萨恩十倍。他钢牙狠咬,暗道:若不是被容蠡大君所伤,伤病未得痊愈,凭眼前武将武功远胜萨恩,亦不能败他左千侯。
迟虎新得穆云裳疗伤奇药,虽短时不能恢复昔年功力,却好了大半,对战尔火一把年岁老将,几个回合便占了上风。
尔火愈战愈乏,自知不敌,想抽身退战,却被迟虎槊法困住,不能逃脱,心道此命休矣。
迟虎见尔火力乏,便舞槊直刺他胸口,要将他刺落马下。正要得手,敌方战阵冲出一员小将,二十许白面儿郎,大喊:“放我阿爷!我与你一战!”手中大刀已然飞出杀向迟虎。
来人乃尔火长孙莫肯·赤都。他眼见阿爷要被迟虎刺落马下,冲至百步,情急之下掷出手中大刀,直刺迟虎面门。迟虎急拨转槊身,挡飞飞来大刀。尔火因此捡回一命。赤都随手夺了驰掠过处一刀兵手里大刀与迟虎战在一处。尔火知乃孙必不是迟虎对手,便祖孙二人齐战迟虎。二战一,一时亦不能胜。
另边,左千侯和海穆都杀得纷乱,不能分出胜负。浑图家将柯布乐兹见了,脸上一沉,拍马上前来助海穆都,单手一口粗重环刀直劈左千侯面门。左千侯不愧震龙侯,危急间,猛一偏身,躲过致命一击。怒从心头起,大喝一声:“该死!”举槊刺杀柯布乐兹。柯布乐兹躲闪不及,被一槊穿喉,鲜血喷涌,滚落马下身死。海穆都见柯布乐兹殒命,一时慌神,被左千侯抓住时机,再偏槊身,刺中左肩,鲜血迸射。海穆都吃痛大叫一声,踹马便跑向自家战阵。
浑图见左千侯勇武,杀他一将,重伤他一将,不由勃然大怒,抓了一条重枪,拍马直扑左千侯。浑图坐骑乃神骏,须臾便至左千侯马前,二人一言不交,槊枪击撞,厮杀开来。
几人厮杀混战,各方槊兵、刀兵亦混杀在一起。身后大军却不动,静待其变。原是浑图早已下令,不可轻发大战,待尸兽来了,大军便让出一条路来,退回城下,叫尸兽尽情杀戮。而穆云霓沉稳不动,却是要自家武将先战敌将,待打出威风,再发军令,一齐冲杀。她自施展神功,助大军取胜。
这时,穆云霓身后猛然你冲出一名刀兵,横刀冲出战阵,大喊:“我来也!”杀入敌方战阵,与莫肯·赤都交战,分担了迟虎压力。这刀兵便是田伟东,他见迟虎一对二,一时不胜,立功心切,便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助迟虎。不曾想,浑图战阵中,又冲出一三十许岁大将,乃尔火次子莫肯·华连。他见阿爸和侄儿不能速胜,又来一武艺高强刀兵来战,生怕父侄身殒,便杀出来和阿爸尔火一齐战迟虎。莫肯·华连正当壮年,颇有乃父当年勇武。迟虎一时亦不能速杀。
晴日微云,蓝空如洗,数只飞雁掠过。与那厮杀血液横飞的战场两重世界。
穆云霓稳坐坐骑飞云上,冷眼旁观,雪眸微闪。
忽听浑图阵上大喊:“尸兽来了!”
又见浑图拍马便逃,尔火爷孙三人亦拍马逃回本阵。
左千侯和迟虎及百多部众亦纷纷回马奔逃回本阵,远处传来阵阵震颤大地的骇人兽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