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天隋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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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长风一

沈旋儿遇到韩长风是在九月二十四那日的下午,那时她还不知道在此之前,他曾经很喜欢很喜欢另外一位女子。

仙药坊照常人来人往,斜洒的阳光透过窗子,铺在整洁秀气的字迹上,沈旋儿搁笔抬头的瞬间,恰好看到白衣飘飘的公子踏进门来。

如同一阵暖风吹进堂内,公子眸中那份坦荡的气度,仿佛可以涤荡世间的污浊,白色衣袂在残秋的阳光里翻飞,仙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腾云而归。

穷槡国位于朝澜大朝西北,虽向天朝臣服,但终究是个国土贫瘠的小国,国民财富又少,天朝商贩一向不屑来此,但看这白衣公子服饰装束儒雅大方,确是朝澜之人,令人不禁分外多留意几眼。

沈旋儿也将一双明眸投向白衣公子,看着他问微胖的坐堂老师傅买了石决明、珍珠母等几味清肝明目的药材,随后又施一礼,问道:“请问老师傅可知,贵国特有的苋饮草在何处可以采摘得到?”

沈旋儿有片刻的意外,旋即秀步轻踏,站定在白衣公子身前,柳眉微扬,抢在坐堂师傅前开口:“苋饮草虽为穷槡国特产,亦可入药,但因其自身毒性极难拔除,所以很少有人会用到它。不知公子要它何用?”

那一双灵澈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小小的骄横和倔强像极了被父母宠坏了的孩子。

韩长风儒雅一笑道:“辅药罢了,不知姑娘可否知晓,又可否告知?”

对方神态谦和,声音令人如沐春风般舒服,相形之下,沈旋儿不由得俏脸微红,眼珠儿滴溜溜一转,双手抱在胸前认真道:“知道啊,那地儿偏僻,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要掏银子的哦,我可不会白白帮你。”

韩长风闻言,老实地从荷包中取出十两白银交到沈旋儿面前:“不知姑娘可还满意?”

沈旋儿两眼放光地拈起银子,上下左右瞧了瞧,真的哎!

饶是她执掌药铺多年,也微微一惊,心中暗道,朝澜大朝的人就是有钱!

煞有介事地清咳一声:“那个,苋饮草喜阴,生长在人迹罕至的山坳子犄角旮旯里,今日天色已晚,你若不急,就在我这里住上一晚,明日一早我亲自带你去。”

想多赚他几个住宿钱?韩长风看破不说破,颔首抱拳道:“如此,多谢。”

沈旋儿豪爽地拍拍胸脯,一派客栈老板娘的架势:“不用客气,我这里晚饭、洗澡、茶水什么都提供,有事情只管找我。”而后眉眼一弯扬声招呼伙计,“老陈,带这位公子到病房休息。”

韩长风:“……”

以韩长风的人生经验,如果一件本该复杂的事情在前期十分顺利的话,往往意味着后期会很十分麻烦。

果不其然,睡到过相安无事的前半夜,三更的梆子刚刚响过,仙药坊里便热闹了起来。

“来人啊,抓贼啊!有贼啊!快来人啊……”一阵嘈杂的叫嚷声后,病房的门被人狠狠撞开。

韩长风作为整个仙药坊唯一的外人,理所当然被人当成了最有嫌疑之人。

沈旋儿是在第二天一早才知道这件事的,老陈打开病房大门上的锁,韩长风就那么若无其事地坐在床头支颐看书,估计因为昨晚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掌柜的你说,咱这仙药坊这么多年了,从来没丢过什么东西,这个人一来立即就丢了镇店之宝百年老参,不是他偷的又会是谁?”老陈人高马大,性情耿直,眼睛瞥着韩长风,有鄙夷有悲愤。

沈旋儿秀眉微蹙地望向白衣公子,希望从对的神色中看出些端倪。

韩长风温雅的面上看不出丝毫焦急懊恼,不紧不慢的放下医书,一双坦荡的目光对上沈旋儿:“在下昨晚便已经说过,不是我,这位大哥不信,在下也没有办法。”

老陈咋咋呼呼,嚷着要将人送去官府。

沈旋儿玉臂插着柳腰,俏脸一扬:“你敢不敢跟我们去官府?”

韩长风声音淡淡,仿佛家常便饭般:“有何不敢。”

府衙老爷是位走路都哆嗦的白胡子老头儿,歪斜着官帽被师爷搀扶着坐上大堂,颤巍巍的手举着惊堂木一拍:“下……下跪何人?”

堂下几人纷纷投去奇异的目光。

师爷老拳堵嘴,咳嗽一声:“咳咳,大人,都站着呢。”

“嗯?”大老爷眯着老花眼看下去,果然看到几条直立的影子,奇怪中带着些恼怒,“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师爷又老拳堵嘴咳嗽:“咳咳,回大人,我国法令,原告不跪。”

“那被告呢?”大老爷不耐烦地恼怒。

韩长风不失气度地上前一步,白衣飘飘,语调谦和而自重:“回大人,朝澜大朝子民不必对附属国五品以下官员施跪拜之礼。”

“有这条吗?”大老爷尖声回问老师爷。

老师爷老拳堵嘴:“咳咳,有。”

“哦,”大老爷若有所悟般 ,“那你们都站着吧。”

大老爷扶了扶官帽,虽然没扶正,老眼扫了扫下方竖直的影子,一派刚正不阿问道:“原告在哪儿呢?状告何人呐?”

沈旋儿尚未答话,老陈一马当先道:“这个朝澜人偷了我们仙药坊的百年老参。”

韩长风不卑不亢:“不是我。”

“你说不是就不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老参不是自己偷的?”老陈怒从中来,恶狠狠发问。

韩长风镇定自若:“没有证据。”

“还说不是你!如果真的不是,昨晚为什么不肯让我们搜查你的包袱?”另一位身材高瘦,长脸瑞凤眼的徐伙计不忿道。

沈旋儿抬手拦住徐伙计向前冲过去的势头。

韩长风唇角微勾:“在下是仙药坊的人么?”

“不是。”

“你仙药坊是官府么?”

“也……也不是”

“那我的包袱为何要给你搜?”

徐伙计气噎,沈旋儿却不自觉莞尔,反应过来时,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徐伙计被噎的样子好笑,还是因为欣赏某人。

韩长风继续道:“偷东西,总要有些动机吧?老参虽贵重,但对在下毫无用处,在下偷来作甚?”

沈旋儿眼睛里尽是钱:“拿去卖了呗,老参至少有五百年了,能卖不少银子的。”

大老爷捻着胡须:“嗯嗯,有道理。”

韩长风反问:“穷槡国的药材交易市场每年三月份才开,在下这么早偷了去,就不怕掌柜的告上公堂,搜身检查么?”

大老爷眯缝着眼:“嗯嗯,有道理。”

沈旋儿俏鼻一哼:“说不定你打算带出穷槡国去卖呢。”

大老爷老眼一亮:“嗯嗯,有道理。”

“出入穷槡国关卡需要官府路条,在下前去开路条,又怎么躲得过彻底检查?”

大老爷颔首:“嗯嗯,也有道理。”

“那说不定你想自己吃掉呢?”沈旋儿鼓了鼓小嘴巴,大胆猜测。

大老爷及时附和:“对呀。”

“那请问姑娘,老参的药用功效如何?”

“……”沈旋儿微微一怔,不是不知道,而是突然有人来考自己,一下子没习惯。

老陈亦愣了愣,若有所思的样子。

韩长风背书比说话还要随意自然:“大补元气,复脉固脱,补脾益肺,生津止渴。”说着望向沈旋儿,“姑娘看在下像是元气不济,筋脉受损的样子么?”

沈旋儿摇摇头:“不像。”

“五百多年的老参就这么吃下去,流鼻血也能流死人的吧?在下身强体健,何苦呢?”

大老爷抚掌赞叹:“嗯嗯,很有道理!”

沈旋儿:“……”

韩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