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天隋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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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长风五

人活着,知趣便豁达。该放手的时候放手,对自己或对别人都是解脱。

纤足在雪原上留下两个秀气的脚印,忽而身后传来人声,迈动的脚步被吓得一个趔趄。

却见侠盗寒天雪地里穿了一件破旧的薄襦袄子,外罩个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大袖衫,真真是……不伦不类。

沈旋儿稍微膈应了一下,天隋大地谁人不知,侠盗将天下财富玩于掌间,怎的本人却总这般落拓?

懒懒倚在红松树干上打了个呵欠:“沈姑娘好啊。”

“……”

“抱歉,今天没心情玩笑。”沈旋儿提裙转身。

“其实啊,小韩并非看轻自己,”侠盗抱臂望天,面上似有回忆,“只是心里惦记着那位死去的冰绮小姐,想找个大义凛然的理由早点下去陪她。”

脚步蓦然停住,沈旋儿怔忪半晌,回头:“他有喜欢的人?”

侠盗点点头:“虽然已经尸骨无存了。”

他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原来如此。

侠盗突然面露奸商的表情:“想不想听故事啊?”

沈旋儿:“……”

沈旋儿漫无目的地走在北夷茫茫雪原上,视线盯着裙裾来回荡漾,脑子里空空的,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蓦然间抬头,已经到了医庐门口。她就悄悄躲在窗外望着屋内人的一举一动。直到一切准备就绪,才摸来个锄头将韩长风砸趴下了。

纤手拈起袖口,露出如雪皓腕,一刀划破,将白色小蛊虫放到伤口附近。

蛊虫闻到血腥味,迅速蠕动着爬进体内。

沈旋儿紧攥着手腕,疼的脸色发白,最终趴在桌上,与那张儒雅清秀的面孔相对,勉强笑笑:“这次我来吧。”

山洞中遇险虽是他计划之中,但在沈旋儿心里,始终是他救了自己一命,这次便还了他。

“我要走,便彻彻底底地走,不带半分牵挂。”疼痛蔓延到肺腑,沈旋儿却抓住心口,闭了闭眼,“如果我能活着,你我两不相欠。”

韩长风很快便揉着后脑抬起头来,他虽昏迷片刻,但沈旋儿下手轻,之后的那些话他听得一字不差。

慌忙取过瓷瓶,连药丸不小心滚到地上也顾不上去捡,紧又倒出一颗喂进她嘴里。

将人抱到床上放平,一边小心翼翼地为她手腕上的伤口上药,包扎,一边在心里重复地默念着“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侠盗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刚从酒窖回来,心情不甚好:“老子早说过,别等混到我这个地步才知道后悔。”

缠着纱布的手一僵,脸上分明没有什么表情,却透露着一种令人莫名悲伤的情绪。

侠盗凉凉道:“上次见你这样,是廷尉狱大牢里。”

天佑北夷百姓,韩长风的解药奏效了。

沈旋儿醒来后没再提起什么,韩长风喂她喝药便喝,问身体有什么感觉便如实回答,仿佛自己只不过是生了一场病,而对方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医师,病时来医,病好便散。

待到能下地,便以北夷药材稀缺为由,要回穷槡国倒运药材。

药庐里,韩长风独坐,无话。

侠盗坐他对面,陪着无话。

北夷大地战火四起,满目疮痍,就连雪原上飘散的雪花也透着一股苍凉的味道。

沈旋儿走得很慢,靴底陷进雪里,拔出,再陷进去。

忽而回首,望着药庐的方向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他不会来送她的,更不会来留她,走吧走吧,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可是嘴里说得潇洒,心里却不肯就这样潇洒地放过她,从初见到公堂对峙,从采药遇险到月下转圈……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轮番闪现,怎么赶也赶不走,他的笑他的担忧,他的声音他的温柔。

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胸口闷痛,眼泪便落下来,融化脚下的一豆白雪。

韩长风,沈旋儿会忘了你的,不信走着瞧。

雪原远处传来哒哒马蹄,灵洼部落副将听闻三个外乡人居然与官兵大打出手,并且当众开设医庐救治奘海部落的瘟疫后怒不可遏,当即派了兵来捉拿三人,一组铁骑包围了药庐,另一组前来阻截意图逃跑的要犯。

沈旋儿被十匹快马围住,眼见不妙,玉手向包袱里一抄扬出一把药粉。

自从山洞遇险后,她便随时带着药粉防身。

被扬中的两人当即连人带马一起摔倒在地,剩余士兵见状,恼羞成怒地扬刀便砍。

沈旋儿下意识地双手抱头惊叫一声,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如期而至,反而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一个旋转出了士兵的包围圈。

沈旋儿先是惊喜,旋即不自然地退开:“韩长风?”

“你不必躲着我。”白衣翩翩的医仙传人气喘吁吁,灵洼士兵包围药庐,他立即想到沈旋儿有危险,一路不敢停歇地跑来。

眼眸微垂:“明明是你躲着我。”

一柄冰铁大刀投掷过来,韩长风一把将他拉进自己怀中,一个转身,大刀直奔背心而来!

沈旋儿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金铁撞击,那刀被银针撞飞出老远,插进雪原。

半空中蓦地掉下来一个柏辰,衣衫破旧,英姿飒爽。大约自己也觉出前日的衣装不甚合适,大袖衫估计又扔回了被捡的地儿。

侠盗行动雷厉风行,不消片刻便将作威作福的士兵丢下了马,自己骑在马背上俯视众生……

沈旋儿担忧地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

韩长风说的那样认真:“是我错了。”

沈旋儿一愣。

韩长风继续道:“我急着来北夷躲开你,就是因为发现自己居然对其他女子动了心,对不起冰绮。你千里迢迢找来北夷,我震撼不已,可还是斗不过心魔,放不下冰绮。直到你离开,我才明白,原来我早已经把你也放进了心里。”

沈旋儿眸中泪光闪动。

韩长风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沈旋儿,我喜欢你。”

沈旋儿眼泪夺眶而出,两人紧紧相拥,雪原广袤,玉雪飞花。

侠盗骑在马上抖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