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画眉的一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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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君生我未生(三)

她看着他发过来的号码,直接背了下来,没有记。就像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不管多晚他都会在。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去记,就那样活生生地刻成了石雕。

随后她看到停车场开进来一辆车,她上去问充电器,得知对方是来探望病人的,一看到她的样子就问,你不舒服吗?怎么不先去看医生呢?

她很无奈,我手机就要没电了,付不了费,挂不了号呀。

那你有现金吗?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所有的现金就在前一天跟颜兑换成了支付宝上的余额。

我,我没有啊!

那你试试看这能不能充电。

车主把车打开,让她在车上充电,自己便拿着汤水走到医院里面去了。

你……你什么时候出来呢?

半个小时吧,没事,车开着在这里你坐着看手机充电就行了。

谢谢你。

没事。

她用剩下的仅有的电量告诉他,她遇见了善良的人。

但充好电她走进医院,却是狼藉的哭声一片,摔伤了腿坐在轮椅上一直叫喊着痛的阿姨;小孩子发烧感冒哭声、咳嗽声、呕吐声不断;从急救室推出来的蒙着布的担架,后面跟着一群嘶声裂肺哭喊的人……这一切,令她胆战心惊,她的后背直冒冷汗,手脚颤抖,心脏快要窒息,看着仿佛人间地狱的一幕幕,实在无法想象众多医生护士是怎么每天在这样的环境下待下去的,她对医院有着一种剧烈的恐惧,就像烈毒,能让人五脏六腑绽开喷血四射,她恨不得拔腿就跑。

她强忍着快要窒息的每一分每一秒,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但很快她又忍不住想要呕吐。她还是乖乖排了号看医生,医生告诉她,是食物中毒。必须抽血化验打点滴。

她还要漫长地、煎熬地等待,她颤抖着走到稍冷清的一个大厅,虚弱地坐下来,背后依旧传来一声又一声凄惨的哭喊声,各自的痛苦无法言喻,她的心就好像被人揉搓成一团揪着揪着又用力将它打散放到油锅上煎烫,她慌了手脚拿出耳塞,将最欢快的音乐放起来,但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

你现在怎么样了啊?

她听到他的声音,山洪暴发一样,天崩地裂了一样,世界末日来了,就那样不顾一切地大声哭起来。整个躯体连着心脏,所有的血液带着灵魂朝着喉咙喷出歇息底里的哭声。

他一下子也没法接受这样的哭声,把电话远离自己耳朵,过一会又拿起手机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酸原来跟吃了很酸很酸的杨梅,那种反应一样的。他伤心地对她说,等着,我马上过来。

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从东边赶到西边,不知道这一路上他是怎样的心情。

后来,她的手机撑不到他来,没电自动关机了,属于一个失联状态地等待着输液,她坐在医院的大厅里昏昏欲睡,凄凉的哭声和冰凉的风偶尔从背后袭过来,毫无防备,又将她拽醒。

她从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看着医院惨白的墙,恍惚看到他正在四处寻找的背影,她睁大了眼睛,定了定,再仔细看,是他!

他从这头找到那头,四处张望,认真地寻找,揪着心,皱着眉,弯着腰一个挨着一个地问人……

她冲过去,擦掉眼泪,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笑,一直傻傻地笑。

他也笑,说,你没事就好。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在哪里,有事没事,看见你我就想笑。

我长得有这么喜感吗?

哈哈,是啊!

能让你看得开心,那我就算长得滑稽点那也值了,不过你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呀?

当然没事呀,就是还要输个液。

给我看看你的病历本。

我以后再也不在外面吃爆炒鸡杂了。

嗯,是个教训……还得身上常备点现金和充电宝……

她猛地抬头冲他一看,他才反应过来,啊!怪我怪我……

不不不,怪我怪我怪我……

之后他们相识一笑。就是觉得很多事情的因果联系没办法解释。

所以后来,在医院的输液厅里,他们坐得很近,他看着空中的药水一点一滴往她的血管里输送。

她则再也经不起折腾,瘫软了一样靠在医院的椅子上睡着了,他坐在她的左边,而她故意把身子往右边倾斜,睡着了之后只会往右边靠。

中间两次换药水她也没醒来,一个接着一个若隐若现的梦从脑海冒出来,她的嘴中偶尔会冒出几句梦话来。

而他则是一直没睡,一直盯着空中的药瓶子看,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一动不动,不发出一丁点声响,直到夜里凌晨两点多,她输完液让护士拔了针。

疼不疼?他问。

不疼啊。

那就好。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看你折腾了一晚上也应该饿了吧。

我现在没什么胃口,算了吧,你想吃吗?

我吃不吃都无所谓,主要看你,不吃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但是……这个点要怎么回学校呢?

这……

我可是乖孩子,都不知道怎么翻墙啊。

他笑了笑,说,要不去KFC?看来我今晚是要舍命陪美女了,没把你安置好我也不放心回去啊。

她突然沉默,眼里飘过乌云几朵,忧伤地说,对不起。

他可能嗅到她又快要哭的气息,赶紧阻止,哎不是啊,我应该的啊,谁让我之前跟你换现金呢,我自己造的事情得自己负责啊对不对?

果然就是一说到现金这个事情她就又气又想笑,最后两人又笑得稀里哗啦了。

那我会不会耽误你时间啊?她心里还是愧疚。

这大晚上的,哪来的事情耽误啊?

那……那你不回家吗?

这,今晚先不回,不回了。

好吧……你来医院之前说是在干嘛?

在跟朋友喝茶啊。

没耽误你谈正事吧?

没有,没有。就是跟朋友喝茶闲聊。

那……

那就去KFC吧。

好吧……

一路上他一直在笑,极其天真,就是一眼就能望穿他的内心。他们走在一起,像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是小时候家临着家,每天都一起玩,玩得很好的,那样的朋友。但似乎在风吹过来的时候,又是在这一步上面还要更进一步的某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