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分别之后,她竟然失联了!
手机打不通,发微信消息不回,发邮件也没反应,去她学校宿舍楼下等过,但也不能一直等在那里,让其他同学看到了怎么办呀?去过她家附近等,在猜测她会出门的时间里都在那里侯着,只是怎么也等不到她,连个影子都没有。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不不,不是的,大概就是她不会再出现在他的世界了。
为什么啊?我做错了什么?
他是那只一直被爱护得好好的熊猫,被宠着,捧着,包围着观赏,却突然间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被人在夜里偷偷将它送到了荒野丛中,是那样的感觉,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手无寸铁,一无所有,心中却一个声音在不停咆哮,无限扩大,振聋发聩,心脏和身体就要粉碎——你在哪儿?
他是天底下最无辜的孩子。
一切都还没做好准备,像突如其来的灾难。
他给她拍的照片还没有来得及修,安安静静躺在电脑里。穿着单薄茶服,冷得鼻子通红的她,可爱又滑稽。认真的时候带着一股憨态,与她平日里的清冷恬淡大不相同,前者是出自天真,后者则有所修炼,但姿态总动人,一颦一笑,似一缕茶香,只留在了茶热的那几个瞬间,如今人走茶凉,他真觉得那茶是越喝越寂寞的了。
他默默开车从熟悉的地方离开,而当他快要回到家时,发现车上竟还留着她的香水味,她身上熟悉的气息,那是一种只要在待上一分钟就能让自己身心变得舒服,每一根神经都能全然放松的奇妙东西,终于明白,什么是:一旦来过,就不再离开。
熊猫,天越来越冷了,你要记得多穿点衣服,哎,还没见过这么怕冷的熊猫呢,你要多吃点,长肉了才能抗冻。
熊猫,你就这么狠心,不理我这个圣诞老头子了吗?
唉,那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但是,我们应该还会再见面的吧?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面呢?
我好想你啊,熊猫。
他望向窗外,看到水果店里面的榴莲,她爱吃榴莲,他一直想给她买一个榴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没有这么做,那天夜里,他明明就是和她聊天聊着聊着突然间很想去买一个榴莲送过去,两人可以就这么坐在她家附近的天桥底下毫无顾忌地吃起榴莲来。
她曾说,榴莲是她的鸡汤,每当对生活失望的时候,看到它,就可以燃起极大希望,有天她想吃榴莲,有个很钟意她的男生知道了,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跑去很远的地方给她买了一个榴莲,送到她手上,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然后又离开。走的时候说,哎,阑珊,你很厉害哎,好好吃,这个榴莲很贵哎。
知道啦!
事情过了很久之后,她写高数题写到深夜,写到恼火,想把课本和题目撕个粉碎然后抱枕大睡,但突然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又静下了心来默默写高数题。
后来,她去学校外面取快递,快递点设在偏僻的小道,下着雨,踩着泥路,她兜兜转转找到快递点,被一条土狗狂追狂吠,简直衰到家的行径让她只想哭爹骂娘,她甚至想冲上去将一块砖头就扔向那只野狗,但突然间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和一只狗过不去。
再然后,就是她遇上了不明是非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记她旷课的辅导员,满肚子的委屈吐也不是咽也不成,但又突然间觉得大学不“旷课”一次可以说是不完整,之后将错就错地忘掉委屈和哑巴吃黄连的苦跑去大吃大喝,痛痛快快地醉了一场。
生活太不容易了,她吃了一个这样美味的榴莲之后才明白过来。每次遇到的不如意,每次的阴沉或者昏暗再变成的柳暗花明,是因为她相信,这些都是短暂的,她可以将这些改变并且一点点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而这样的信心,正是从那个榴莲开始的。
这是她对榴莲偏爱的除味道以外的最重要的一个理由。他也偏爱,没有缘由的爱始终保持着一种野性与天真,某天爱与爱相遇,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多么想跟她在一起吃一次榴莲,吃到很撑很撑,走不动路的那种,没有墙的时候需要互相搀扶着对方,就像公园里的一对年迈老夫妻,落日下散步,地上的影子与影子重叠在一起,谁也分不清这个,那个到底是谁的影子,好似彼此再也分不开。
只是那可能永远都成为一个幻想了。
努力了这么久,没想到最后还是会遗憾吧?
他还能尽己所能完成未完成的事,大概也只有为她修图了。
他回到家里,将自己藏起来,翻出她的所有照片,每一张都仔细地盯着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带着她的强迫症和完美主义势必要将美这件事情抓得死牢。他一面修,一面喝着老普洱,想知道那被他藏了二十年的茶究竟在这段岁月里又藏了些什么,就像他不知道如果将她的这些照片藏起来二十年,他日再翻出来,再来看,又会藏了些什么,流逝些什么。
他特意将图修得慢一点,或许这是如今他唯一能跟“她”待得久一些的方式了,他改了又改,改了又改,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又总是觉得要删掉些什么,改来改去,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不在,不知道这样改她会不会喜欢,心里像是有个缺口,用什么也没法补上。
他改了一夜的图,最后删掉了,又重新改,没有为什么,就是他常喜欢跟她说的——“我乐意啊!”。
他打算修一个星期的,后来想想,又想修二十年,不,还是不够,修到死好了,他想告诉她这个想法,迫不及待,像往常一样,带着炫耀威风的语气,向她讨来肯定和赞美,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电话依旧不通?为什么她的信息依旧不回?为什么她就不能顾及一下这样一个焦急如焚心念成灰的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