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寒跟着文国老回府时,一个老妇人正指着家奴喝道:“带这么些孩子回来做什么?!”
小厮不敢抬头,连连说道:“是老爷让接回来的。”
“锦荷,是我让他们带回来的。”文国老走上前解释道。
老妇人一听也没说话,甩了脸子带着丫鬟出门去了。
“呵呵,”文国老干笑两声,“这是我夫人,随口问问,没有恶意,以前也常跟着我施粥呢。”
“那不知我们在府上可有叨扰之处,如若……”杜羽不愿给人添麻烦,如果不行他们还是可以找间客栈,或者回到驿站去。
“不打紧,不打紧,”文国老笑道,“她平日里都去教会,在家待的时间也少。”那说话的模样,简直和蔼极了。
吩咐管事将几位安排在文殊阁后,文国老就回房休息去了,今天的马车着实让这位老人有些吃不消。
文殊阁是文国老平时看书的地方。原有几间房是留给投奔府上的门生用的,只是近些年门生纷纷外出寻找仕途,或者找别的什么活离开了国老府。再加上文国老年迈,已经不再收门生了,这几间屋子空了下来。
用晚膳后不久,文国老亲自来看上过一回,生怕府上的下人们招待不周全,苦了这帮孩子。见衣食供应还算妥帖,有嘱咐了两句也算安下心来。
杜羽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除了说几句“不要破费”之类的话,其他的都是“很好”“很满意了”之类的话。文国老见杜羽那书生的模样,说道:“先生若是喜欢,也可去阁内找找爱看的书。”杜羽致谢再三。
无情师傅来的时候,见文殊阁内藏有大量琴谱,更是欢喜。杜小寒见无情翻看琴谱出神,问道:“师傅怎么不抚一曲?”
无情只是笑着摇摇头,放下琴谱出去了。
杜羽和南溪这些天一直在院里熬着药。文国老送了些药材过来,都是按杜羽的方子抓的。但一日三次,孩子们身体是大好了,精神却一直不见起色。犹是小川和小海也不敢去找他们玩。小川抓着南溪的手,“南溪哥哥,他们这是怎么了?”
“唉,杜大夫说他们这是精神受了惊吓,没缓过来呢。”南溪扇着扇子,一脸愁容。
此时荆拓回来了,这几日他都一直在县衙门口看着,但凡有衙役出动他就跟着。跟了几日,除了衙役拿着铁链找了个打铁匠问了几句,其他一无所获。荆拓知道衙门想必也是束手无策。
“荆拓叔叔,”小川怯生生喊道,“对不起。”
荆拓愣在原地,这个被他吓哭的小女孩在和他道歉?
“哥哥说过不能拿相貌取人的,是我错了。”小川低头还煞有介事地行了一个礼。
“哪个哥哥?”
“南溪哥哥!”小川笑着趴在了正蹲着熬药的南溪身上。南溪抬头给荆拓一个笑脸。
“……”
“唉,不对啊。小川你叫南溪哥哥,到荆拓这怎么成叔叔了?”杜小寒一脸坏笑地倚在门上疑惑道。
南溪抿嘴笑了,荆拓道也没在意,只是小川尴尬地不知所措。
“好啦,”杜羽说道,“快去给那些孩子抚琴。”
杜小寒看着小川那模样,心里觉得更是好笑,回屋拿了琴就去那些孩子的屋了。说来也是奇怪,自那日救回他们后,他们既不说话,也不活动,每日就躺在床上,就连吃饭喝水这样的事也要南溪他们逼着才做,像极了牵线木偶。
杜羽和无情商量了一下,琴音能愈人,尤其是这思清琴音更是与寻常琴是不同的。心病还需心药医,现下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让杜小寒试一试了。
杜小寒弹的不是流传千古的名家之曲,那是寻风自己作的曲子,那本曲谱上的第三首《招》。杜小寒心里有股气,从权延死去时就憋着,虽然平时不为人所见,也隐藏得很好。
“就算三魂归地府,我也要把你们招回来!”
杜小寒自坐下起就一言不发,却架势十足。杜羽原意是让他弹首舒缓一点的曲子,哪里知道他的阵仗这么大。
一弦惊心魄,那些孩子像被什么惊到了,各个睁大了眼睛看着杜小寒;二弦诉衷肠,孩子们开始哭;三弦定神魂,四弦抚心忧,五弦招回魂。终于,孩子们好像有了点人气,能吱呀几句了,虽然不多。
“爹,娘……”最大的那个孩子悲恸道。
杜小寒见他说话,忙停下来,想听听他说些什么。只是琴声一停,这些孩子们好像又沉默了起来,但至少眼珠子动了起来。
“小公子好琴艺啊!”文国老叹道。方才琴音初响时他就赶了过来,这么霸道的琴音竟然出自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之手,简直叹为观止。若是他知道杜小寒修习琴艺两年不到,怕是要晕了过去。
“打扰国老了。”杜羽歉意道。
“唉,别这么说。”文国老摆手道,“能听到这样的琴音是我的福气。”
两人寒暄着。
“砰”的一声巨响,将众人的视线拉了回来,只见年纪最大的那个少年一头撞在了墙上,就在众人惊恐的还没缓过来时又慢慢倒了下去,血染红了那面白墙,印出一朵血色的污点。
南溪和杜羽反应最快,忙不迭的上前去扶起那个小孩进行止血。文国老忙叫下人去取了上好的纱布过来。
所幸伤口不深,暂无大碍。荆拓将少年抱到床上平躺着,以免伤口出血更盛。文国老坐在床榻,握着少年的手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少年闭着眼睛,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过。双唇紧抿着。众人瞧这少年不想说话的样子,便退了出来。
杜羽和文国老说些什么,杜小寒却像做错了事一般小声地问无情:“无情师傅,我是不是做错了?若我刚才弹首舒缓的曲子,倒不会叫他这么激动。”
杜小寒耷拉着脑袋抱着琴,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无情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这是他们早晚都要走的一步的。”
杜小寒抬头看着无情。
“若是想真正好起来,他们总要面对这些,不然只能一辈子只能当个如行尸走肉般的人了。”
“可我,”杜小寒还是有些自责,“明明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的……”
无情又摸了摸杜小寒的头,他知道这一关得他自己想通了才行。
文国老心事重重地走了,他本来是听见琴音趁兴而来,却发现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出了文殊阁就跑去县衙了,查案这事不能再拖了。
县老爷听说文国老亲自前来,忙出府相迎。文国老此时已走进内院,县太爷忙请去书房了。听说十三个小孩还活着,不由地大吃一惊。
起初县太爷也没想许多,过了数日,查案的捕头觉得有些蹊跷,怎么光是夫妻没有孩子呢?这么一想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忙呈报给师爷,众人合计是不是拐卖小孩的,还朝着这个方向查了下去,一无所获。
“国老怎么把这十三个小孩接到府上的?”县太爷有些吃惊。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文国老有些烦躁,今天亲眼见那小孩撞在自己面前,那必死的模样倒叫他心惊。
“你们要快快查案,好让那些小孩重新开始新生活。”文国老敦促道。
县官连连点头。
“过几日去我府上吧。等那孩子好些你去问问他,兴许能得到些线索。”
走之前,文国老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