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從美國回臺的人常常談到一個名詞:「種族歧視」。
其實,種族歧視是一個伴隨人類文明發展史的普遍現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存在於每一個時代的每一個角落。
事實上,比起地球上大部分的國家來說,美國算是個種族歧視現象較不嚴重的國家。除了主流的黑人、白人族群外,其它移民在政治圈上也常能佔一席之地,舉例來說,華盛頓州的州長駱家輝便是一個黑頭髮、黃皮膚的純正中國人。
如果是在臺灣,要出現一個金髮碧眼的民意代表,我想大概也是好幾十年,甚至更久以後才可能發生的事了吧?
對於移民的權益及照料,美國政府也做得比其它國家來得完善,公家機關有少數民族的職業保障條款。我剛到美國時,還在社區學院上過輔導移民就業的課程,除了結業時安排工作外,就學期間還有每個月四百美元的補助金。因為美國本就是個因為移民而強盛的特殊國度,「民族大熔爐」早就是我們耳熟能詳的描述說法。
這一點,我想是世上絕大多數國家都無法出現的現象。
真正在美國潛在的一個大問題,應該是「種族歧見」。
美國的種族歧見問題,從幾年前轟動一時的「辛普森殺妻案」宣判時的群眾反應,就可以窺見其中端倪。當時,法庭宣判黑人足球明星辛普森殺人罪狀不成立時,西雅圖各大電視網以同步方式播出各地觀眾的反應,白人民眾在聆聽判決後,清一色地搖頭太息,如喪考妣,彷彿世界從此隕落。
而各地的黑人民眾以及少數民族卻在宣判無罪的一霎那高聲歡呼,彷彿見著了不世出的英雄從此得到了新生。
在黑與白之間,表面上似乎平靜無事,骨子裏卻是暗潮洶湧。認識過的美國人中,有將世上一切錯事全數怪在白人頭上的極端黑人。也遇見過隱居在西雅圖附近山林,面不改色地告訴我有朝一日要「將黑人從地球上抹去」的白種老人。
而在社區的分野上也是涇渭分明,劃清界限。白人社區的地產價值常常因為黑人族群的遷入而地價下跌。而在某些大城市的黑人貧民社區,更彷彿像是曠野蠻荒般的危險地帶,外地人不小心闖入這樣子的街道,發生死於非命下場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而在社會上,當黑人們高聲痛伐遭受不公平對待時,卻已經有越來越多的白人(尤其是白種男人)開始控訴在眾多的少數民族保障條例圍堵下,他們已經成了最新一代的弱勢族群。
「身為白人不是我們的錯!」很難想像這樣一句黑人愛用的詞句已經漸漸成為美國白人的口號之一。
在多林木的蒙坦那、艾達荷州深山中,佔地為王,矢志不與有色人種共同生活的白人至上主義者,也一再在山林間與政府方面對立,鬧出事端。
而前幾年因為黑人民眾遭到警察毆打引發的加州洛杉磯大暴動,人員財物損傷至鉅,更是令人觸目驚心的血淋淋案例。
「難道我們不能共存共榮嗎?」這是引起加州大暴動的黑人洛德尼·金恩在電視上說過的一句名言。然而,在美國的黑與白之間,這條路也許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程要走呢!
熊泉之旅
一切的緣起,只因為那個派克市場的水果攤老闆問了我這樣一句話。
「你去過熊泉嗎?」
那是在某一年的早春時分,西雅圖派克露天市場發生的往事。
早晨映入的美麗陽光中,我在派克露天市場遇見一位水果攤老闆派屈克先生,派屈克曾經當過幾年巡山警員,當時,他坐在色澤鮮美的各式水果後方,仔細告訴我熊泉的來由和地點。
熊泉位於西雅圖北方門羅鎮附近的山上,是登山者早年發現的自然溫泉,除了少數幾個熟門熟路的大自然愛好者之外,鮮少有人知道它的蹤跡。
也許是他的描述太吸引人了吧?第二天的早晨,我就毫不遲疑地蹺了那天的幾堂課,拿著派屈克給我的簡單地圖,開車到一個多小時車程外的門羅山區。一開始在山區裡並沒有找到正確的方向,只好向偶遇的露營人問路。露營人說了方向,並且用促狹口氣問我知不知道那是個Happy Free(歡樂不禁)的地方?
早春的山區針葉樹上仍有片片的積雪,我爬了四十五分鐘的山路,跨過潺潺的山泉,登上一座溶雪隨泉水流下的小坡,在樹林的後方,就是懸在半空,面對白雪皚皚洛磯群山的熊泉。只看了第一眼,我就明白了露營人所說的「歡樂不禁」是什麼意思。因為,在眼前的溫泉愛好者們,有半數以上不著片縷,赤裸裸地泡在冒著熱氣的熊泉之中。
為了追求純質的自然,發現熊泉的前輩們把它定位成一個裸身亦無妨的開放天地。包括我在內的幾個東方訪客比較矜持,還穿上保守的泳衣,而美國人則幾乎全數紅通通地赤裸泡在熊泉高達攝氏近五十度的熱水中。
而熊泉的正前方有著一方匾額,上頭簡略地說明了這個自然溫泉的來龍去脈。原來,在七十年代有人偶爾在登山時發現了山上有這樣一注溫暖的自然泉水,後來,經由幾個志同道合的山友們的促成,以登山的克難方式將一包包的水泥、一根根的建材扛上山,逐漸建成了今日的熊泉。
從懸弔在半山腰的溫泉蒸氣中望出去,早春山上的積雪和暗綠林木搭配出一幅色彩分明的美妙景像。幾個來自日本的老先生老太太這時快樂地唱起「多那本」的民謠。有一對年輕的男孩女孩在我之後不久也到了,褪盡身上衣物,泡進熊泉。男孩在日本歌謠為背景音樂的陪襯下架起鐵架,開始煎著芳香的南美香蕉。女孩則在水中泡了一會之後,冒著一身熱氣,裸裎走到溫泉的最外側山巔,面對空曠的積雪山景,伸開雙臂深深地呼吸。年輕的肌膚映照著背景的青山白雪,那近似魔幻的色澤到現在還記得好清楚。
臨走之前,有位長髮的丹尼先生遞給我一張名片,原來,像這樣一個仙境似的溫泉勝地是個完全不營利的組織,但是常來熊泉的人卻在西雅圖市區有一個固定聚會的所在,像丹尼這樣幾位胼手足,一磚一瓦把熊泉建造起來的山友們,靠著熱心人士的捐款維持著這個溫泉的維修費用。曾有大財團願意出資將這兒建成營業的遊覽地點,但是卻被山友們一致拒絕,因為他們並不想從這個溫泉得到任何利益,只願意讓它永遠就是個純質的休閒場地。
「你去過熊泉嗎?」從第一次到熊泉至今也已經兩年了,後來,每當遇見喜歡大自然的朋友們,總也喜歡問上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