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夜色里,昏黄灯光之下,走过来一个老铁路警察。
他看上去五十多岁,身材魁梧。国字脸,厚嘴唇,步伐稳健,一脸沧桑,警帽下的边沿露出一些白发,一双眉毛白了大半。他也一身全副武装,大背带,八件套,精神矍铄,左臂佩戴一个红色执勤袖标,身后跟着一个颇健壮的青年辅警。
这是铁路上的驻站警察。
中国有庞大的铁路运输网络,线路总长超过14万公里。为了确保交通大动脉的安全畅通,铁路车站的派出所会向各自辖区线路上的小站派遣驻站警察以及辅警,设置为警务区,负责管理沿线治安,这就是所谓的“铁路警察,各管一段”。
因为点多线长,警力紧张,这种派遣都是单枪匹马:一名铁路警察带着多个辅警,长年累月驻守在警务区,统管一个乃至数个小站的治安管理工作。
泰河车站并没有派出所,但是有一个警务区,由田西车站派出所管辖。
田西车站派出所是辰州铁路公安处下辖的一个小派出所,它的所部设在四等小站~田西车站。该所除了管理田西车站治安秩序,还要管理前后五个小站的铁路安全,包括羌岭、泰河、石埠、童家岗和万村车站,几乎横跨大部分的峡山山区。
由南向北,羌岭车站过来就是泰河车站,下一站是田西车站。
泰河车站虽然紧邻田西车站,但是区间距离最长。也就是说,K4505次旅客列车从泰河站开车,下一站是田西车站,因为是在地形最复杂的峡山中心山区行驶,地势险峻,车速缓慢,路上需要将近两个小时,堪称龟速。
驻站警察是铁路警队里最孤独的一批同志。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他们在小站里长年生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白天看山,晚上看月。不少车站远离村镇,生活极不方便,吃喝拉撒一应琐事都要自己解决。
每天,他们都要巡查长长的铁路线。不论酷暑寒冬,阴晴雨雪,他们沿着铁路翻山越岭,穿洞过桥,一路检查安全情况。包括自然隐患、无人值守道口、铁路两边的拦网是不是完好无损等等,一丝不苟,责任重大。此外,他们还要深入铁路旁的村庄山寨,走乡串户,宣传铁路安全知识,教育百姓爱护铁路。总之,工作没有界限可言,只要涉及铁路安全,婆婆妈妈,杂七杂八,什么都管。
相比列车乘警,江虹深知他们非常艰辛。因为他们独守一个偏远小站,管护一段铁路安全,生活自理,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心里充满敬佩。他忙吩咐:“邝霞,叫大壮马上送两盒快餐下来,记在我的乘务费里。”
邝霞立刻拿起嘴边的小对讲器,轻声呼叫:“大壮,阿Sir……”
江虹觉得奇怪:末等小站,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驻站民警一般是不会出来接车的。何况这么晚了,他还带着一个辅警出来,莫非是有什么问题?或者什么重大行动?可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真要有什么事,如果不通知我,站车如何联动?车上车下怎么配合?咦!远远看着,前面那老同志有点面熟?哦!想起来了,是他,田西车站派出所一级警督高海山,寓意大海山川,简称老高。
他还在这里驻站呀!粗略算来有二十多年了!人生黄金年华都搁这了。江虹急忙迎了上去,立正敬礼,笑眯眯的:“你好!海山师傅。”
“嘿哟!黑子,果然是你,两年不见还是那么黑呀!哈哈哈哈!”高海山走过来,同时立正敬礼,然后笑呵呵的伸出一双大手,两人热情握手。
“海山师傅,我记的你五十八了,头发眉毛白了一半,不到两年就退休了,怎么还在这儿驻站?没有要求领导照顾一下,调回辰州?”
“算啦!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给领导添麻烦啦!干了一辈子的铁路警察,一直老老实实,没有出过什么问题,我要站好最后的一班岗,圆满回家,哈哈哈哈!”
“海山师傅是实在人,值得我们后辈学习。那个…这么晚了也不休息,有事情吗?”江虹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没事!出来看看。”
“哦?”江虹更为奇怪,心里琢磨:这不合常理呀?难道是有什么秘密行动不便透露?还要瞒着列车乘警?
“黑子,这两年你去高铁了,高铁列车好呀!怎么又回来了?”
“是呀是呀!我回来了,这个…这个……”江虹摸了摸后脑勺,一时有点迟疑,不知如何解释。因为即使是在内部,面对自己同志,有些特殊使命也是不能随意说的,这是纪律要求,更是一种职业涵养。
“我明白了。”高海山到底是老警察了,他拍拍江虹的肩膀:“因为老虎遇到难题,‘7·15列车谋杀案’久攻不下,所以把你从高铁调回来,希望你能助他一臂之力。可我觉得,你们师徒合力破案,按说胜券在握,但是这个案子不好弄啊!”
“海山师傅,你知道了?”
“从时间和线路位置判断,这事可能就发生在我的辖区,我脱得了干系?”
“这是列车上的案件,不归你们地面管辖。”
“我告诉你,这个家伙可能是从我们泰河车站混上车的。虽然这是你们乘警队的案子,按照公安处的要求,我们也在排查线索,忙了快一周了。只是我们反反复复查了个底朝天,居然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真是奇怪?”
“那就未必是从这里上车。毕竟这趟列车从武汉始发的,一路过来运行一天两夜,跨越千里,这个家伙也许是从其它车站混上来的。”
“黑子,他若早早上车,不会等到这里才下杀手,弄死罗雁。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我这里是排查重点。”
“海山师傅,你也认为这是一起列车谋杀案吗?”
“我有一种强烈感觉,但是证据不足,目前不能妄下结论。只能这么说吧!真正高智商的犯罪都是杀人不见血的。”
“嗯!”
“老虎这个人呀!真是够绝情的!因为这事就把大魏警组给停职了。大魏工作一直挺不错的,这次也是一时疏忽出了问题。说来也很正常,警察不是神仙,包打天下,谁能保证不出问题?不过话说回来,大魏警组若不停职,你也没法上这趟车。”
“这个……”江虹低头不语。
“好啦!不说这个。怎么?你也当师傅了?”
“哦!”江虹回过神来,他一回头,夏冰冰正笑眯眯的站在身后,于是介绍:“这是我新配的搭档,见习民警小夏,叫夏冰冰。”
“海山师傅,您好!”夏冰冰甜甜的喊了一声,眼睛却瞟了一眼高海山身后的小辅警,他远远的站着,似乎不敢过来。
“小夏姑娘,乘警这个工作不好干哇!我家也在辰州,二十多年以前,我在乘警支队也跑过几年车。那个时候没有高铁动车,红皮车是最高档的,大部分都是这种绿皮车。说实在话,绿皮车的治安状况比较复杂,尤其是这趟车,容易出事。”
“不怕,天塌下来有我师兄顶着,上面还有吴支。再说我会努力学习,认真工作,总有一天超过他俩。”
“好!”高海山竖起一个大拇指:“不错不错!目标准确,态度鲜明。”
“海山师傅,介绍一下你的小跟班呗!”夏冰冰说。
“哦!他叫商川。”高海山一转身,抬手招呼:“商川,过来。”
“是!”商川响亮回答,握紧双拳,提起两臂夹在两侧腰部,迅速小跑过来,立正敬礼,动作标准麻利,颇有军人风采。惹得江虹和夏冰冰打量一下:小伙子很精干,中等身材,浓眉大眼,肌肉发达,虎背熊腰,看上去一副钢筋铁骨的模样。
“商川,看你这个身板,你练过吧?”江虹问道。
“报告警长。”商川放下两臂,昂首挺胸,两眼目视前方:“我当了五年特种兵,去年从海军陆战队退役,今年25岁。”
“难怪!”江虹点头。
“特种兵当辅警?别不是冒牌货?来来,我们交个手吧?”夏冰冰迅速的上前,不由分说拉开弓步,试图出其不意打一套擒敌拳。不料她刚出手,就被商川一把抓住一个手腕,顺势用力往后一拽。
“啊!”夏冰冰整个人跌倒过去,商川急忙松手,再一反手抓住她的另外一只胳膊,夏冰冰才没有摔倒在地。
“哟呵!行啊!力量型的,再来!”夏冰冰不服气,满脸通红。
“好啦!”高海山笑呵呵:“小夏姑娘,你认输吧!你那一套对付小偷小摸可以,人家可是五年的特种兵。天天摸爬滚打,背负几十公斤装备在大海里游一万米,孤岛求生,除了飞机,没有什么交通工具不会开的,特训时间比你上警校的日子都长。”
“喂!小子,家在哪儿?”夏冰冰问。
“辰州,我经常坐你们的车来回。”
“你也是辰州的?”
“我家住在江滨北路,你呢?”
“巧了,我住碧海云港,都在一条街上,我们以后有时间切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