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吴方着便衣的时候,他最喜欢卡其色沙滩裤,因为它的口袋很大,也很结实。他专门买口袋大又深的型号,方便随身携带更多东西。
此刻,他从裤子口袋摸出两张黑白照片,两寸左右。一张是软卧车厢监控视频的截图,另外一张是个男子头像,准确的说,它翻拍自一张人头素描。
他将两张照片放在桌上:“刚才我们谈了两个问题,最新证据以及车班管理难题。第三个事,我们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家伙。”
相比原来那段监控视频,这张视频截图清晰多了。
那是一个陌生男子走出软卧车厢5号包房的身影。男子身体清瘦,目测身高应该超过一米七零,看那体态像是三十左右的年青人。因为是黑白照,所以一身衣服都是黑灰色的,没有什么花纹。只见他低着头,佝偻着腰,刻意回避监控探头,加之披散着的凌乱头发,最多只能看到侧脸一个小小斜面,识别困难。
另外一张头部素描照片更加清晰,因为画笔细腻:一张瘦瘦长脸,大耳朵,圆鼻子,厚嘴唇,尖的下巴,黑又浓的两道剑眉,一双小三角眼微微闭着,满脸胡子拉碴,一头凌乱长发垂至脖根……看那模样,脸上一片风雨沧桑。
江虹和谭步高早就看过软卧车厢那段夜间监控视频,还存在了自己的手机里。影像虽然比较模糊,但已深深刻入他俩脑海,这张较清晰的视频截图令人耳目一新,来自7月3日凌晨。但是,真正吸引他俩的是那张新出炉的人像头部素描照片,功力不凡。谭步高急不可耐的拿起两张照片,他和江虹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说实在话,两幅照片结合一下,不难看出这个犯罪嫌疑人是一个充满魅力的俊男子。
“师傅,这个人像素描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江虹问道。
“前天。”
“原型来自哪里?”
“7月9日凌晨那段监控视频。7月15日那个监控视频图像比较模糊,犯罪嫌疑人一直都低着脑袋,刻意躲避监控探头,几乎没有完整面部影像,这张比较可靠。”
“哦!”两人点头。
“因为原型影像严重缺失,为了提高画像的准确率,我们技侦支队的人像专家带着三段监控视频专门去了北京。在公安部刑事鉴定中心的帮助下,运用高科技的软件精算技术进行处理,对缺失的部分进行类比复原。”
“准确率有多少?”
“百分之八十五。”
“厉害!”江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步高,我专门带上来,主要给你看看,你仔细的回忆一下。”
“好!”谭步高皱着眉,目不转睛看着。大约一分钟后,他将两张照片放回桌上。眉头紧锁:“老实说吧!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天凌晨,你在车厢巡视,没有见过这个人吗?”
“哎呀!每天都有那么多的旅客在我面前晃悠,我不可能都记住嘛!我不是录像机。老虎,这世界上长相接近的人很多,你想就凭这张照片找人,无异大海捞针。”
“那是你的眼力不行。我当侦察兵的时候,可以看到一条竹叶青蛇盘在对面竹林子里,一动不动。”
“老虎,你就爱吹,还喜欢贬低我,我们不争这个。你不是说你和专案小组沿着这一条铁路线,调看了所有停靠车站的监控备份?”
“是的。我们不仅看了泰河车站旅客上下车的情况,你们这趟车从武汉出发,一路过来所有停靠车站,我们都调看了监控备份,奇怪的是没有发现此人踪影。”
“你确定吗?”
“确定。”
“这就怪了?”谭步高想不通:“车下找不到人,车上除了软卧车厢,其它车厢也没见人。那天晚上一点多钟,这个家伙是怎么上车的?”
“师傅。”江虹若有所思:“这个家伙会不会是中途爬上来的?”
“黑子。”谭步高问:“你的意思…晚上有人扒车?”
“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合理解释。”
“哈哈哈哈!”吴方大笑,点破话题:“黑子,我们师徒所见略同,你把我最后的想法说出来了,看来我们离真相又进了一步。”
“哦?”
“这段时间我带专案小组做了大量摸底调查。不光筛查车站监控录像,包括那天所有乘坐这趟车的旅客,上上下下五千多人。根据购票信息,我们一个个的排查,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因此,我有一个感觉,这个家伙可能不是一个买票上车的旅客。”
“老虎,现在的跟车贼为了保护自己,一般都会买票上车。否则,你们乘警不抓,我都会抓。如果此人扒车上来,那他可能不是一个小偷。”
“步高,如果不是小偷,那是什么?”
“鬼知道是什么?也许是个采花大盗?”谭步高有一点哭笑不得。
“师傅,那你们现在的进展如何?”江虹追问。
“外围已经清的差不多了,还有一点尾巴,我让专案小组加班加点,这两天就能够搞定。我呢!心里隐约觉得犯罪嫌疑人可能是列车运行途中,或者临时停车之际,从某一个地点爬上来的,因为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上来实地调查。”
“老虎,你也有犯难的时候?哈哈哈哈!”谭步高很开心。
“废话!我又不是神仙,何况这是侦查破案。一趟旅客列车跑出去上千里,车上发生命案,找一个人牵扯到大半个中国。况且这个家伙没有留下任何购票信息,没有进出站的监控记录,只能单凭影像辨认。”
“师傅,我想听听你的完整推论。”江虹请求。
“我是这样想的:犯罪嫌疑人三次进入软卧车厢的时候,因为夜间光线太暗,监控探头只拍下了三段模糊影像。从方向看,他从硬座车厢过来,完事之后原路返回。但是,当时餐车的监控里,包括前后一段时间,根本没有出现这个人的影子。”
“我明白了。”谭步高说:“餐车和软卧车厢是紧挨着的,他要进入软卧车厢,然后原路返回,必须经过我们这个餐车,这是唯一通道。监控视频证明他并没有经过餐车,而是直接出现在餐车和软卧车厢的连接处,进出软卧车厢。”
“没错。”吴方继续:“当时乘警大魏和你坐在餐车,包括初霖,内台厨房里也有一个炊事员值班,这个家伙绝对不敢通过餐车进入软卧车厢作案。即便你和大魏出去巡视,只有初霖留在这里,被旅客们围着,这俗话说‘做贼心虚’,他也没那个胆敢于进来。他很清楚,他真进来就是自投罗网,监控视频会记录他。”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江虹非常兴奋:“这个家伙是从软卧车厢外面找到一个入口,直接爬进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进出软卧车厢。因为这个连接处是一个死角,监控探头看不到他,所以他的出现就是个迷。”
“正是如此。”吴方肯定的说:“这个死角才是关键,它是一个盲点,它是我们要解的迷。”
“他会不会…也许早就躲进了卫生间?”谭步高巴巴的看着吴方。
“你糊涂了?车上的卫生间,你要进去藏半小时可以,藏半天不可能。一是到站之前乘务员要清人,二是旅客和乘务员也要上厕所嘛!你在里面躲两小时,行吗?最关键的,除了三段软卧车厢监控录像,其它所有监控备份都没有发现这个人。”
“如此说来。”江虹推测:“他要么是打开车门上来,要么是扒卫生间的窗户进来。但车门是从里面锁死的,外面开不进来,只有卫生间了。目前正逢夏季,软卧车厢虽有冷气,但卫生间没有,为了散热,这个窗户一直是开着的。但是,这些卫生间的车窗全都装有栏杆,非常牢固,人钻不进来的。”
“步高,我记得软卧车厢靠餐车一头的卫生间不一样,它比较大,窗户也大。”
“这个……”谭步高心虚了:“其…其它卫生间的车窗都有栏杆,这间没有。”
“啊?”吴方和江虹都大吃一惊。
“卫生间湿气重,再加风吹日晒雨淋,它的窗户栏杆锈迹斑斑,老化松动。前些日子,方丹搞软卧车厢卫生的时候,就把这一间的车窗栏杆拆了。”
“为啥?”吴方惊问。
“因为这个月有车辆返修计划,方丹想换新的窗户栏杆,检长说这个还能凑合用,不换。方丹火了,一气之下干脆拆了,看你们装不装新的?”
“哎呀!糟糕!我们出了一个漏洞。”吴方一听非常恼火。
“老虎,绿皮车漏洞多。即便软卧车厢爬不进来,四节硬卧车厢因为没有空调,夏季夜间窗户全开,又是熄灯运行,坏人照样会爬进来,方便的很,只能靠乘务员监控。乘务员就一双眼睛,熄灯情况怎么监控?尤其卧铺里侧车窗,真的防不胜防。”
“步高,这是你的辩解理由?”
“老虎,我已经尽力了,我已经认错了。我想不通的是,这扒车的是小偷吗?只偷一点零碎,怎么感觉像乞丐呀?”
“罗雁之死怎么解释?”
“这……”谭步高哑巴了。
“管他小偷还是乞丐,案子破了,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吴方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