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九弟·圣门教人不外“敬恕”二字
[咸丰八年五月十六日]
沅甫九弟左右:
十三日安五等归,接手书,借知一切。抚、建各府克复,惟吉安较迟,弟意自不能无介介。然四方围逼,成功亦当在六七两月耳。
家中四宅眷口平安。十二日叔母寿辰,男女共九席,家人等三席。山先生十四日来馆,瀛皆先生十五日来馆。澄侯弟于十二日晚往永丰一带吊各家之丧,均要余作挽联。余挽贺映南之夫人云:柳絮因风,阃内先芬堪继武(姓谢);麻衣如雪,阶前后嗣总能文。挽胡信贤之母云:元女太姬,祖德溯二千余载;周姜京室,帝梦同九十三龄(胡母九十三岁)。近来精力日减,惟此事尚颇如常。澄侯弟谓此亦可卜其未遽衰也。
袁漱六之戚郑南乔自松江来,还往年借项二百五十两。具述漱六近状,官声极好,宪眷极渥,学问与书法并大进,江南人仰望甚至,以慰以愧。
杨家滩周俊大兄号少濂,与余同读同考,多年相好。频年先祖、先考妣之丧均来致情。昨来家中,以久试不进,欲投营博一功名,求荐至吉营。余以功牌可得,途费可赠,保举则不可必。渠若果至吉营,望弟即日填功牌送之,兼送以来往途费。如有机可假,或恰逢克复之日,则望保以从九县丞之类;若无机会,亦不勉强,以全余多年旧好。余昔在军营不妄保举,不乱用钱,是以人心不附,至今以后诟病。近日揣摩风会,一变前志,上次有孙、韩、王之托,此次又有周君之托,盖亦情之不得已者。孙、韩、王三人或保文职亦可,渠辈眼高,久已厌薄千、把也。仙屏在营,弟须优保之,借此以吸引人才。余未能超保次青,使之沉沦下位,至今以为大愧大恨之事。仙屏无论在京在外,皆当有所表现。成章鉴是上等好武官,亦宜优保。
弟之公牍信启俱大长进。上次谢王雁汀一缄,系弟一手所成,抑系魏、彭辈初稿润色?祈复示。吴子序现在何处?查明见复,并详问其近况。
余身体尚好,惟出汗甚多,三年前虽酷暑而不出汗,今胸口汗珠累累,而肺气日弱,常用惕然。甲三体亦弱甚,医者劝服补剂,余未敢率尔也。弟近日身体健否?科四、六体气甚好,科四比弟在家时更为结实,科六则活泼如常,是为可喜。甲五目疾十愈其八,右目光总欠四分耳。余不一一,即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
再者,人生适意之时不可多得,弟现在上下交誉,军民咸服,颇称适意,不可错过时会,当尽心竭力,做成一个局面。圣门教人不外“敬恕”二字,天德王道,彻始彻终,性功事功,俱可包括。余生平于“敬”字无功夫,是以五十而无所成。至于“恕”字,在京时亦曾讲求及之。近岁在外,恶人以白眼藐视京官,又因本性倔犟,渐近于愎,不知不觉做出许多不恕之事,说出许多不恕之话,至今愧耻无已!弟于“恕”字颇有功夫,天质胜于阿兄一筹。至于“敬”字,则亦未尝用力,宜从此日致其功,于《论语》之九思、《玉藻》之九容,勉强行之。临之以庄,则下自加敬。习惯自然,久久遂成德器,庶不至徒做一场话说,四十五十而无闻也。兄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