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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真凶 (2)

“也没有那么肯定。不过昨天晚上我们抓古开元晚了那么一步之后,我就觉得这小子有点儿问题了。你想想,我们早就让当地派出所监视古开元了,可是那么长时间竟然没有发现这个人的问题,杀了人,还让特务藏在他的家里,这几乎无法解释。而这个监视工作,派出所恰恰就是交给小侯负责的。”

夏晴不由得微微点头,说:“那你跟我回去,立即对这些东西进行鉴定。”然后又看着身边的刑警,“那这儿就交给你了,千万提高警惕。”

他俩快步走出了医院大门。夏晴上了汪卫明的吉普车,汪卫明替她关好车门,绕过去坐进了驾驶位置,插进钥匙正要点火,夏晴却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汪卫明停下来,不解地问:“怎么了?”夏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仪表盘,又拉了拉车门:“我怎么觉得不对劲。”汪卫明莫名其妙地随着她的眼光看了看:“那儿不对劲了?”

“不知道,直觉。”

汪卫明笑了起来:“你又在疑神疑鬼的了。”

夜色中,小侯躲在远离医院大楼的地方,朝医院方向看着。突然,他看见医院大楼前面火光一闪,随即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他像是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起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去了。

早晨,小侯很愉快地吹着口哨打开了派出所办公室的大门。突然他愣在门口,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哨声也戛然而止。汪卫明正坐在他的办公桌的对面,微笑着看着他。

随即他镇定下来,笑着问汪卫明:“你怎么来了?”然后走过去把包放在桌上,转身想要离开,“你先坐着,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汪卫明站了起来:“你不能走。”小侯停下来,回过头来看着他,语气中有种挑衅:“我要非走不可呢?”

汪卫明笑了一下:“你试试看。”

“你这是在干什么?扣押我?软禁我?别忘了,我和你一样也是人民警察。”

汪卫明嘲讽地说:“你恐怕很快就不是了。”

“这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汪卫明反问:“那谁说了算?难道是台湾特务机关说了算?”小侯故作愤怒地大声说:“你们怀疑我是特务?”

“别激动,很快就会有证据的,你忘了昨天晚上那个注射器了吗?当然还有汽车上那个炸弹。”

小侯没有说话,抬脚向门外走去。汪卫明快步走上前拦住了他,小侯用力把汪卫明推开,继续向外走。眼看小侯走到了门口,汪卫明掏出手枪,对准了他的后背,低声喝道:“站住!你敢走出这个办公室,我就开枪。”

小侯看了看对着自己的枪口,又悄悄朝一把挂在墙上的手枪看了一眼,不过那距离似乎稍嫌远了一点儿。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这时,派出所所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小侯看见所长来了,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急忙叫道:“所长,你来评评理!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同志?!”

所长掏出了手枪,汪卫明看了看所长,有些疑惑。所长慢慢抬起了枪,指向了小侯:“彭局长亲自打了电话给我,你被捕了。逮捕令随后就到。”

彭光勇的情绪看起来很不错。

古开元家里发现的血迹,血型与秦师傅的一致。毫无疑问,他就是杀死理发匠秦师傅的凶手,他的家就是杀人现场,这样看起来那个社员被打伤也应该是他干的。小侯那个注射器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那里面是氰化物。古开元和江晓榕虽然跑掉了,但至少抓住了小侯,而且案情也越来越清晰了。

彭光勇看着夏晴,笑着说:“那家伙竟然差点儿把你和汪卫明一起炸死,还真是个人物啊。可惜你们没能早点儿发现他。”

夏晴点了点头:“我们确实太忽略这个人了。现在梳理起来,很多事情都和他有关。孙启逃跑的那天早晨,就是他和吴克一起在那儿监视的;江晓榕到古开元那里之前的最后一个藏匿地点是小侯提供的;对古开元的监视任务交给了当地派出所,小侯是主要人员之一。正是由于他,古开元才始终没有让我们抓住什么尾巴,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秦师傅;江晓榕也竟然在我们的严密追捕之下,藏匿到了平乐。”

“这也是一个教训。我觉得,这个小侯恐怕才是那个真正的‘十三舅’了。你说呢?”看到夏晴的眼光中有种犹豫,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昨天晚上香港那边的罗军有情报传回来了,你上次在那边擅自行动遭到伏击的事件,跟这边儿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包括你故意透露风声好进行试探的汪卫明。罗军他们已经证实,虽然他们严加防范,但是台湾特务也不是笨蛋,他们还是断断续续地窃听到了你宾馆房间的电话。”

夏晴满脸惊诧,呆呆地站着没有说话。

彭光勇转移开了话题,问道:“对那个小侯的审讯情况怎么样?”

夏晴有些沮丧地回答:“昨天晚上审了一夜,没有什么进展。他一直装糊涂,死不承认。”

彭光勇笑着安慰说:“不要着急。再狡猾的敌人也会露出尾巴,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撬开他嘴巴的。”然后又严肃地说,“那四个香港客人已经顺利入关了。你们现在一定要打起精神,一方面加紧查找江晓榕和古开元的下落,一方面严密监视那个四重奏小组,绝对不能让他们中的那个人拿到微缩胶卷,把它带出去。”

夏晴点点头,问:“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个吗?”

“从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还不能确定,所以你们更要加大工作力度,把他给找出来!”

香港的四重奏小组下榻在一家很高档的宾馆里。

吴克扮作是宾馆的水暖工已经去他们的房间里细细检查了一遍,但没有任何收获。

杨颖和那个小提琴手在宾馆的咖啡厅里约见了一次,负责监视的陶锦除了听到一些叙旧和家常琐事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发现。

夏晴听完他们的汇报后,想了想,独自开车离开了公安局。

孔志国打开房门看见夏晴时显得有些意外,冷漠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我到单位去找你,他们说你生病了。”

孔志国还是冷冷地说:“我没病。今天不想去上班。怎么,这种事你也管吗?”

夏晴严肃地说:“我是来了解一些杨颖的情况。”说着便朝房里走去。孔志国诧异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把本来阻挡的身体让开了,然后跟着夏晴进到房间里,问道:“杨颖怎么了?”

夏晴坐了下来:“没什么。香港一个四重奏小组来这里演出,其中有杨颖跟他们合作的一些项目。你知道吗?安排这些香港人来演出,没有你们交际处的事儿?”

“大概知道一点儿。他们是文化局、歌舞团,还有一家唱片社联合邀请过来的。这件事情只是在我们那儿备案。到底怎么回事,这些香港人有问题?”

“那倒不是。”

孔志国听了有些紧张地问:“那就是怀疑杨颖有问题?”

夏晴摇了摇头:“也不是。”

孔志国没好气地说:“那你想知道什么?难道你们公安局实在没事儿可干,连这种事情也想管了?”夏晴没理他,继续问:“杨颖过去和这几个香港人有交往吗?”

“我不太清楚。好像有一个拉小提琴的倒是偶尔和杨颖有些信件往来,他们是在几年前杨颖去香港演出的时候认识的。我不知道这个人这次是不是也来了。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们只是一般的往来,绝对不会有你们担心的那种问题。”

夏晴笑了一下:“我们担心的是哪种问题呢?”孔志国直截了当地回答:“杨颖不会是特务!”

夏晴看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便换了话题:“你们还在闹离婚?”

孔志国叹了口气:“已经没那心劲儿了。这样你很满意了,对不对?!”

夏晴不客气地回敬道:“本来你去纠缠人家何梅就毫无道理。”

“是,我承认我没道理行了吧?现在我差不多就是心如死灰,跟谁过日子都一样,反正是混。要说好听点儿,叫做平静也行。经过这一番折腾,杨颖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变了许多,对我也不像过去那么冷淡了。这样大家也就算可以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了。”

“你也别这么说,平平静静、相安无事地过日子有什么不好的。”夏晴带些安慰地说。

过了一会儿,孔志国突然问道:“那个何梅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晴吃了一惊,看着他:“什么意思?我和她会有什么关系呢?”

“我就是在问你呢。在我这件事情上,你完全像是她的保护神一样。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你女儿幼儿园的老师?”

夏晴点点头,肯定地说:“就是这样的。”

孔志国看着她,不屑地说:“鬼才相信你的话。”

夏晴突然沉默了,她又想起了夏雨,想起了阳光中那张稚嫩的笑脸。

清晨的海风拂过,带着一丝咸涩的凉爽。王柏石坐在平台角落的一张小桌子旁,一边品茶一边看着正在慢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的冯友恒。

冯友恒一套拳打下来,身上的白布汗衫已经有些被浸湿了。他来到小桌子前坐下来,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看着天际的红日慢慢升了起来。

王柏石突然看着他问道:“你觉得这次我能回来吗?”

冯友恒依然看着大海的方向,没有正面回答:“我们也不是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岁数了。”

对于冯友恒的坦率,王柏石笑了一下:“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不就是一个微缩胶卷吗?唯一担心的只有一个。”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知道,谢其庸已经在共产党手里。”

“这你倒可以放心。谢其庸对江晓榕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他一直以为江晓榕不过是他的一个助手。所以你和江晓榕小组的人联络,是没有危险的。”

“你不会太小看谢其庸了吧?”

“没有小看他,不过自从澳门情报站出事以后,我们在大陆的网络就采取了这样一种策略,让一个小组掩护、遮蔽另一个小组。这只有台湾的高层知道,真正被派往大陆的人却一无所知。”冯友恒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

王柏石感叹地说:“你、我和谢其庸,还有梁华全,一起共事差不多有三十多年了。梁华全被枪毙了,谢其庸关进了共产党的监狱,你我还能坐在这儿,也算是够幸运了。”

冯友恒从远处收回目光,看着他:“所以,你一定要回来,等我们告老……等我们都干不动的时候,也好有个伴儿一起喝茶。”

王柏石听了苦笑一下:“你刚才想说告老还乡?我们大概没有家乡可以返还了。这么多年过去,反攻大陆差不多成了一个令人讥讽的笑柄,谁还敢指望什么呢?只有当年我们从大陆匆匆撤到台湾时的情景,倒是越来越多地在脑子里出现。”

冯友恒劝道:“别去想这些了。我们留在大陆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还是别去想那些没有用的事情吧。”

王柏石看着大海:“你们也许可以不想,我却不能啊。我的妻子就是在撤退那一年去世的,至今也死因不明、尸骨无踪。我是不能不想的。”

“当年你我都无能为力。”

王柏石怪异地笑了一下:“是无能为力。我没能把妻子带到台湾,老蒋也没能把自己留在大陆。这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冯友恒慢慢地摇了摇头:“这个比喻可不合适。老蒋那时候是太不得人心了,人人都要跟着共产党走,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王柏石怀疑地看着他:“你说的是心里话?”

冯友恒平静地说:“这早就是事实了。共产党在大陆的江山是怎么坐稳的?也是这个人心。几年的大灾荒,他们也挺过去了。饿死那么多人,竟然没有出现我们所盼望的造反、动乱,这不容易。”

王柏石有些听不下去地站了起来:“老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别忘了你我都是国民党人,都是三民主义的信徒!也许你和我不一样,我妻子的死这笔账,我是一定要记在共产党头上的。”

王柏石说完独自转身走了。冯友恒面无表情地依然坐在那里,目光再次投向了辽阔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