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的必要
今天，即便把人类写过的一切书籍都毁掉，在什么地方都能通过“强化嘴”让人类大家庭完全明白人类做过、想过和说过的一切。据我所知，当合众国的山莓专家告诉北半球的人，怎样不用烧糖就能做蜜饯时，说不定连火星、土星上长期受苦的居民，都在竖起耳朵听呢。
这把我带到了这一章最重要的部分。
我之所以把它放在最后，一方面因为它比我以前说的一切都更重要，另一方面是很难用不到50个字的句子把它解释清楚。
如果说，很难断定我们的祖先究竟什么时候会说话，那就更难追溯他们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嘴说出的话可以保留下来，离开嘴的声音可以捕捉下来，并永久保存给后代。
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将会被称为“纸张时代”。
我们沉溺于印刷术中。
如果没有书、时间表、空白订单、空白电报单、电话号码簿、报纸、杂志，没有数不清的一片片干木竹简，上面布满可笑的小小黑色涂鸦和半圆形，我们的文明将很快消亡。
生活在1928年的人，几乎很难想象再回到没有纸张的时代。
但是，如果我们把人类生活在地球上的时间看成12小时（从半夜到正午），不过是在9分钟或10分钟之前，人类才发明了把思想写成具体文字的艺术。
但它是怎么发明的，是谁发明的，在哪儿、在什么情况下发明的……所有这些都是谜，将来也还会是谜，直到我们对最古老祖先的文明比现在有更多的了解。他们究竟会不会写字？如果他们会写，那在他们墓地和洞穴的骨头中发现的奇怪的彩色鹅卵石，又是什么意思？
答案是，我们不知道。
差不多每年都有人说，某某教授成功地找到了解开这个谜团的钥匙。
然后这位教授的国家就举国欢腾，因为人类的历史可以再朝前推进1万年或1.5万年了。
但不久，疑问又来了。
认真考察了所有正反意见后，我们明白了，这个最新假说毫无价值，我们必须重新做起。
在中世纪，人们对埃及象形文字、巴比伦人的泥版字，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出现了托马斯·扬格、商伯良、罗林森。现在，掌握了这门本领的人，可以像读报纸一样读楔形文字和古埃及文了。
这个谜总有一天会解开，我确信无疑。也许就是明年，也许是100年后。我们不知道，所以现在只能猜测，要不然就什么也别说。
通过对西班牙、法国古代洞穴的研究，我们知道人类几乎从能够制造工具时起，就开始画画了。有些画技巧特别高超，以至于有人指控说，发现它们的考古学家，只是为了出名，那些乳齿象、鱼、鹿都是伪造的。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些画都是真的。随着时间的推进，我们会发现越来越多这样的画。
但对画画的人来说，这些画有什么意义？
埃及象形文字他们是不是在把抽象思想，有意识地赋予一种具体的、不会消亡的形式？
很可能并不是这样。
它们跟魔法（通灵术）关系密切。可能人们在猎捕熊或大象之前，先把它们画下来，对它们施加魔法，以便更轻松地抓住它们，正像中世纪的大人物们，做出貌似敌人的蜡像，在上面插上针一样。
这些史前绘画并不是早期绘画的遗迹，它们体现了当时的宗教精神。
阿尔塔米拉洞窟壁画它们有具体的内涵（所有绘画都如此），但并非体现了以具体形式保存思想的愿望。
这样，第二个问题就来了：图画什么时候不再是图画，而成了一个思想保留体系的组成部分？
举一个现代的例子就可以说明，把这两种绘画表达形式明确区分开有多难。
欧洲很多山路边，你都会看到人画的路标，目的为了给路人提供信息。
其中一个路标上画着一个圣人像。有一个流浪者（这个人已在500年前死去）曾在这里遇到飓风，好心的圣人救了他的命。这个人觉得这件事太重要了，就叫人画了一幅画，告诉所有路人，在他生命中那一时刻发生了什么。
第二个标志是当地汽车俱乐部立的，只是一个反写的字母“S”。
它的意思所有开车人都很清楚。
这个反写的“S”明确无误地在对你喊：“小心！你在接近一个危险的弯道。”
两幅画都有故事要说，但文字是后一类图画演变出来的。
我要用另一幅画告诉你们，演变是怎么样发生的。
请看刻在一块悬崖侧壁上的一位猎手的信息。
那是在冰河时期，他和同伴走散了，突然在湖边看到两头鹿。
他想去追，但离同伴太远，没有办法用嘴告诉他们。
他如果喊：“嗨，听着！我去追鹿了。”同伴是听不到的，他必须另想办法。
于是在岩石上画了一幅画，那实际是一封信，上面写到：“我在湖边看见两头鹿，我去追了。别等我。我会回来。”
丛林人都是杰出的艺术家，留下了大量这样的画。如果他们有机会常常发出这样的信息，那么最终也许能发展出一套图画语言，其中每个符号都明确代表一个词，而这个词以前只在口语中出现过。但你要注意我的修饰语——“如果他们有机会常常发出这样的信息”。
必须无数次重复同一幅画，才会有人想到，可以用画这种具体形式保留某个口语词汇。
而在大多数普通的人群中，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因此，很多原始部落离发明文字只有一步之遥，由于缺少足够的机会研究这个问题而功败垂成。
5．神奇的文字
在急需记载信息的情况下，人们试验了另一些方法。
美洲大陆秘鲁的印第安人，发明了一种记载国事的办法，他们在彩色小绳上打结，各种结都有一种明确意义。
中国人把事情做得更彻底，他们发明一种更为复杂的方法，创造出数万个小画面，每个都代表一个字或者一个完整的思想，朝正确方向走了一大步。但那个国家的知识分子必须记住三四万个小图形，然后才能说：我能读能写了。
整个世界都在寻找一种简便的方法来保存口语，但没有人成功，直到埃及人登场。是不是埃及人从我们全然无知的别人那里，获得了最初的灵感，这就又说不准了。
除非对大西洋那块神秘大陆——亚特兰蒂斯（许多古书都提到了这块大陆，而现代科学发现，在大洪灾之前，地球上或许真的存在过一片大陆，这片大陆上已有高度的文明，科学界给这片神秘消失的大陆命名为亚特兰蒂斯）有更具体的了解，否则，第一个实用的象形文字系统，毫无疑问应该归功于埃及的百姓们。
但这种文字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功能，作为一种神圣的艺术，只能由内行——祭司来做。
又过了一段时间，虽然人们拥有了一套更简单的象形文字，和官方的象形文字并用。但对商业需要和日常生活来说，这种象形文字仍过于复杂，很不容易记住。
如果没有腓尼基人，还得等多长时间才能有字母表，只有天知道了。
这些强盗对艺术毫不在乎，却给我们留下了最有用的发明之一，这好像是历史给人类的一个恶作剧。
但第一个想到这个办法的，为什么是腓尼基人，而不是埃及人或巴比伦人？
这是由他们的需要和习性决定的。
作为商人的腓尼基人，需要有一个简短方便的文字系统来记录协议和合同。他们要给地中海沿岸各居民点的代理人写商业信函。他们谈到橄榄油、萨莫色雷斯岛的山羊皮，绝不会花费时间去绘制相应的漂亮的水彩画。
他们是职业强盗，从埃及那儿盗用了一些神圣的小图画，把它们简化成简短的符号，加上自己创造的几个符号，再从那些正在研究这些符号的邻居那儿偷几个过来，便把这些线、点、S形，凑成了一个保存语言的系统，他们基本上就可以用具体的形式记录下从人的嘴里发出的每个声音，为自己也为后代将来使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个字母表又是怎样从腓尼基传到了希腊的呢？
罗马人又是怎样改造了这些字母，并将它们刻在庙门上和凯旋门周围的呢？
日耳曼部落又怎样改造了它们，使它们能以如尼文字（一种北欧古文字）的形式刻在木头上了呢？
这都是些让人着迷的事，但我没有篇幅讲述这些细节了。
我只想告诉你们，现在借助西欧字母，我们几乎能记录地球上每种语言的每个声音。这个体系还不够完善，但可以从俄国邻居那儿再借用几个字母。现在，无论嘴说出什么，手都能让它永远保存下来。
因此，知识成了永远不会腐朽的财富。
因此，我们每天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
因此，有朝一日我们或许能明智起来。
因为文字的本质是一种绘画，所以十分依赖书写材料。
埃及人在坟墓和庙宇墙壁上写满了象形文字。但泰尔商人将货物卖给迦太基批发商的记数清单（记录着科林斯葡萄干、阿提卡月桂树叶子的数目）就需要更轻便的材料了。它应该能放进背包，能带到船上，驮在骡子背上。
事实再次证明，需要发明之母。
中国人总是比世界上其他人超前。
他们发明了纸。
他们第一个发现了可以运用植物纤维制造适合绘画、书写的东西。
基督诞生前30世纪，埃及人紧随其后，开始用长满尼罗河的莎草造纸，代替庙宇墙壁和棺材板儿。
但一如既往的腓尼基人攫取了这个成果。
腓尼基的哥巴尔（希腊人称之为“比比罗斯”）很快变成了莎草纸制造业中心。比比罗斯虽然早跟地中海东部大多数城市一样沦落，但这个商标保留下来了，主要出口产品的名字也保留下来了。
欧洲人的《圣经》至今都是以那座城市命名的。
千百年前，那座城市能造出最好的莎草纸，最好的绳子和最好的船上防磨垫（使帆缆免受磨损）。
至于我们用的“碎布优质纸”，那是很久以后才传到欧洲的。
它也源自于中国，经过撒马尔罕、阿拉伯半岛和希腊传到西方，从西方传遍世界。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纸的质量越来越糟糕。我们现代书的寿命，大概只有200年前印的书的十分之一那么长。
光有纸还不能保存思想。还需要一种东西，能用来写出代表各种声音的符号。
日常生活中，罗马人用小蜡版和一把铜刻刀就够了。如果皇帝请人吃饭，他会派来一个女仆，带着一块写有符号的小蜡版。但在官方活动中，他们常用的是埃及莎草纸和一种奇怪的墨。
这种墨是从埃及传来的，很像是油漆。
中国人做得就好多了。
他们把树胶和炭调和在一起，能写出非常漂亮的黑字。
中世纪早期，人们把人工增强自然能力看成是可疑的事情，所以当时只能凑合着用鞣酸铁水、乌贼分泌物混合成奇怪的液体。直到15世纪，人们对知识的好奇心猛增，才有了像样的墨水，也有了铅笔。
也是在那时，书写成了人人喜爱的室内活动，不再是博学者的专利了。
人们开始有了许多想法，并觉得应该为后代将这些想法保存下来。
人们写得太快，写得太疯狂了，鹅毛笔太容易损坏，人们开始寻找可以替代它的东西，于是非常有用的钢笔出现了。
到19世纪初期，这一努力更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早期的打字机但那时候，书写热席卷了全世界，笔写得再快也无法记下人们彼此诉说的亿万件事。那个时候，机器已经开始代替人手，人们想到书写也应该可以交给某种方便的小机器，使疼痛的手指解脱出来，不必再手握钢笔吃力地写。
打字机回应了这个痛苦的呼唤，以前能写10页的，现在能打30页，而且想打多少份就打多少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