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竹竿递来百两银票,说平日多蒙小姐帮衬,大家凑了份心意,务请收下。童心圆推辞,咱们这个行当,银子都是拿命换的,自己还有不少,一时半会真用不着。瘦竹竿佯装气恼,江湖漂泊,没钱寸步难行,小姐见外、看不起我们咋的?童心圆只好接住,问:“今天就得走吗?”
“走吧!越快越好,越远越好!”瘦竹竿暗忖,童仁堂做事一贯雷厉风行,鸽子放飞,人多半在路上了,几千里路程,沿途分号快马接应,也就七、八天的工夫,唯一能做到的,便是推脱人先走、鸽子后到。
童心圆更熟知老爹秉性,她谢过瘦竹竿,黯然收拾行装......
次日早,益州衙门接到报案,戏班班主、戏院掌柜耳朵被割,巡查大掌柜吃窝边草——与脱了皮草的女子翻云覆雨时,双双毙命,一时青楼震动,客人惊悚,门前冷落鞍马稀了。受害方怀疑蒙面人系童心圆和苟不理,却不肯细述其中原委。捉贼要赃,捉奸要双,非仇杀,非情杀,衙门岂肯轻易拿人?稳妥起见,密令捕快们乔装打扮,暗中监视,而两人踪迹皆无,仿佛人间蒸发了。
数日后,童仁堂率十名镖师,风尘仆仆赶到益州,听过瘦竹竿汇报和衙门里的消息,霜打的茄子般蔫了,独自闷屋里饮了一夜酒。天亮,双目红肿、头发花白的总镖头做了个决定,晓谕各处,将童心圆逐出童家,逐出四通镖局,逐出武夷剑派,生死存亡,再无干系!余怒未消,又迁怒苟不理,这不是一般的败坏门风,这是乱伦!兰陵萧氏做梦都会笑醒,童氏一族再也抬不起头!为大局计,最好手刃两人,清理门户,对家族来说,两人死了,比活着好!能逃到哪儿呢?逃回剑南门吗?逃到天涯海角,也须追杀!主意打定,遂昼夜兼程杀向子乌县......
一天过去,巴掌镇通往圣泉村路口,一群石匠正在打石头,童仁堂事事留心,多问了句,石匠答曰,有位主顾相中这块风水宝地,雇人备石料木料,来年开春建客栈酒楼。童仁堂直怀疑耳朵听错了,风水宝地?除了山上七、八百号人必经之外,一年到头,外来人口掰着脚趾头也能算出来,建客栈酒楼,还不喝西北风?这些议论他不会发的,打个问号,率先牵马而上。
泉下村头,四个慵懒的汉子晒着太阳,用树枝、石子摆摆放放,捣鼓着什么,见童仁堂一行上来,停下手拦住道:“路引?”
“路引?”童仁堂重复着,差点掉了下巴。四个家伙穿着褪了色的武官服,胡子拉碴的,跟流浪汉差不多,别他娘的神经病吧?鸟都嫌弃的地方,查什么路引?“这儿是城门啊还是边关?”他撅撅山羊胡,“童某走州过府,还没遇过如此查路引的!”
一人笑呵呵道:“今天偏让你遇到了。”让流浪汉盘查,童仁堂觉得太丢身份:“查路引,恐怕诸位还没这个资格!”一人懒洋洋地:“哥几个是帮官府的忙,保一方平安的——咱军中退下来,闲着也是闲着,你就不要挑理了,拿出来吧!”童仁堂冷森森地:“不让尔等查验,看来过不去了?”
“朋友说哪里话?火药味好浓啊!”、“你是想打架吗?哎呦,怕你啦!”、“我们怀疑你,往圣泉投毒行不行啊?”、“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看有什么当紧嘛!”红脸白脸全唱上了,四人的眼神,刹那间露出精光,那是大剑客的光。
童仁堂的脸色,晴转多云,多云转阴天,阴天转晴天。据他所知,大剑客以上,全国不过数百人,五成分布在各大剑派,四成为朝廷所用,一成散落在民间,小小的子乌县,子乌县小小的泉下村,集聚了四位大剑客,匪夷所思啊!这个变数,比山底建客栈酒楼还突兀,什么人什么事,导致了如此惊人的变化?泉下村藏龙卧虎不假,扒过来想过去,貌似缺乏足够重量的人物,能让四大高手一同看家护院——晦涩不明,深浅难测,莫趟浑水罢,此行的宗旨,是维护童氏的千年大业——于是出示路引,顺利通过。
四人又恢复了慵懒装,一人道:“韩先生的医术,高明得紧,你们谁要受伤了,快找他诊治,莫要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