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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从地球到月球:炮弹俱乐部

在美国南北战争时期,马里兰州中部的巴尔的摩城开办了一个有势力的新俱乐部。众所周知,在当时那些从事造船、经商和机械制造的人中间,军事才能是如何蓬勃发展起来的。很多普通的商人,没有受过西点军校的训练就走出他们的柜台,摇身一变成了尉官、校官,甚至将军,没过多久,他们在作战技术上就赶上了旧大陆的那些同行,而且也和他们一样,依仗大量的炮弹、金钱和生命,打了几次胜仗。

美国人在弹道学方面是胜过欧洲人的,这倒不是说美国人的炮弹多么的精良,而是它们的体积大得出奇,因而射程远,这在当时是史无前例的。在擦地射击、俯射、直射、侧射、众射或反射方面,英国人、法国人、普鲁士人并不比美国人差,但他们的大炮、榴弹炮、迫击炮和美国那些庞大的武器一比,就好比袖珍手枪了。

其实这也不用奇怪,就好比意大利人天生是音乐家、德国人天生是哲学家一样,美国人是天生的工程师,是世界第一批机械学家。所以看到他们把大胆的发明应用到弹道学上,也就不奇怪了。那些大型的炮弹虽然没有缝纫机那样有用,但却同样的惊人,并且受到更多的称赞。我们知道,这些武器是派洛特、道格林、罗德曼等人的杰作。欧洲人的“安姆斯强”、“巴利塞”和鲍列的“特洛伊”等大炮只好在他们的美国对手面前低头了。

因此,在南方人和北方人拼命的时候,大炮的发明起了重要作用。美国联邦的报纸热烈地祝贺他们的发明,甚者连小商人和天真的“傻瓜”都在日夜绞尽脑汁,计算枯燥无聊的弹道。

如果一个美国人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就会去找另一个美国人合作,当有三个人时就选一个主席,两个秘书。如有四个人了就选一个人做档案管理员,这样,他们的办事处就可以工作了。如果有五个人时就召开大会,成立俱乐部。巴尔的摩的情况就是这样。发明新式大炮的人同铸炮的人和打孔的人进行合作,成了炮弹俱乐部的核心。俱乐部成立一个月就有了一千八百三十三个正式会员和三万零五百七十五个通信会员。

想参加这个俱乐部的人,必须具备一个条件,就是他必须曾经发明或者改良过一种大炮,如果没有大炮,其他武器也可以替代。不过话要说清楚,发明十五响的左轮手枪、马刀式短枪或者回旋式卡宾枪的人是不会被重视的,在任何情况下,炮弹发明家总是高人一等。

有一天,炮弹俱乐部的一位博学的演说家说:“他们受到的尊重,是与他们的炮弹的体积相称的,与他们的炮弹的射程的平方成正比的。”如果让他再发挥下去,就可能把牛顿的万有引力引到道德领域里来了。

炮弹俱乐部成立后,美国的发明天才确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在这方面做出了成果。武器的体积很大,炮弹的射程超出了限定的界限,把无辜的行人轰成两段。所有这些发明把欧洲那些寒碜的武器都抛到了后面。

看看下面这几个数字,我们就能有一个公正的概念了。

以往时运好时,三十八磅的炮弹才能飞到三百英尺之外,从侧面轰倒三十六匹马和六十八个人。这是制造炮弹学的初期,之后炮弹就开始蓬勃发展起来。罗德曼发射的半吨重的炮弹,能轻易地打倒七英里之外的一百五十匹马和三百个人,以致炮弹俱乐部想做一次正式的实验都成了问题。不幸的是,即使找到马来做实验,也找不到人。

不论怎样,他们的炮弹杀伤力是很可怕的。每次开炮时,战士们都像被镰刀砍倒的麦穗一样纷纷倒下。一五八七年,库特拉的那颗炮弹使二百五十个人失去了战斗能力;一七五八年,索尔多弗的另一颗炮弹夺去了四十个步兵的生命;一七四二年,凯赛尔斯多尔弗的奥地利大炮每次能轰倒七十个敌人。但是和罗德曼的炮弹相比,它们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呢?那纳或奥斯特利茨的那些对战役有决定意义的惊人炮弹又算得了什么呢?在美国南北战争时期,我们的见识可广着呢!在葛底斯堡战役中,一个螺旋式炮射出的一颗圆锥形炮弹轰倒了一百七十三个南部联邦的士兵;在渡波托乌克河的时候,一颗罗德曼炮弹让两百一十五个南部联邦的士兵丧生。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炮弹俱乐部里杰出的会员和常任秘书梅斯顿发明的一种迫击炮,它的杀伤力很强,试炮时一炮就要了三百三十七个人的命。这真的是轰的一声就解决了。

对这几个这么有说服力的数字,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了。

那么,我们就应爽快地承认统计学家皮特凯恩做出的统计,不要有什么异议了。他用炮弹俱乐部的人数,去除被他们的炮弹轰倒的人数,得出每个人平均打倒二千三百七十五点几个人。

从这个数字看来,这个俱乐部唯一的工作,明显是在博爱的目标下消灭人类和改良被他们称为文明工具的武器。

这是一群凶残,可又称得上是世界人民优秀的儿子的人。

在这里还应说明一下,这些经过了考验的美国人,不只研究公式就算了,他们还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在他们中间有各级军官,从少尉到将军,且各个年龄的军人都有。他们中有的人在战争中开始自己的生活,有的人在炮架上工作到老。有很多人死在战场上,他们的名字被载入了炮弹俱乐部的光荣名册。而生还的很多人都有不容争辩的勇敢的印记:拐杖、假腿、假臂、代替手的钩子、橡皮牙床骨、银脑盖骨、白金鼻子等,品种齐全。皮特凯恩也进行过这样的统计,在炮弹俱乐部里,平均每四个人还分不到一条完整的胳膊,平均六个人才有两条腿。

但那些炮弹发明家却不管这些。每次战役结束后,当战报上登出差不多有消耗的炮弹十倍的伤亡人数时,他们就感到骄傲自豪,说实话,他们也有权利这么做。

但是在一个阴沉凄凉的日子,战争中的生还者签订了合约,爆炸声渐渐停了,迫击炮也沉默了,穿着炮衣的榴弹炮和加农炮被运到军火库里。炮弹堆在工厂里,血腥的回忆慢慢淡去了。棉花在上了肥料的田野里茂盛地生长,丧服跟着悲哀一起消失了,炮弹俱乐部也没有事做了。

几个热情的工作者仍在埋头计算弹道,他们还梦想着发明更大的迫击炮和无可匹敌的榴弹。但脱离了实际,这种空虚的理论还有什么意义呢?因此,炮弹俱乐部的大厅开始冷落了,使者在接待室里睡觉,桌上的报纸开始发霉,阴暗的角落里响起了忧郁的鼾声,从前爱吵闹的炮弹俱乐部的会员们,现在都被“悲惨”的和平压得闷声不响,沉入到空想的制炮学的梦乡里了。

“真惨啊!”有一天晚上,两条木腿快要被烤成炭的汤姆·亨特在吸烟室的壁炉旁说,“什么事情都没有!什么希望都没有!真是无聊的生活!每天早上被快乐的炮弹声叫醒的日子去哪里了呢?”

精神很好的倍尔斯贝试图伸了伸他那已经失去了的胳膊说:“那时候真的很有意思!一旦谁发明了一种榴弹炮,炮一铸成就被拿到敌人面前去实验。接着,他会带着希尔曼的鼓励,或者与迈克利兰握手后,回到兵营里。但是现在,将军们都已经回到他们的柜台,不再运输炮弹,改为运输对谁都没有害处的棉花包了。唉!炮神巴尔伯啊,美国制炮学的前途真是让人堪忧啊!”

布鲁姆斯伯里上校大声说:“是的,倍尔斯贝,真是让人灰心啊!刚过了两三年,就不得不丢掉千辛万苦换来的成果,两手插在口袋里,过这种游手好闲的悲惨的日子了。”话虽这么说,这位勇敢的上校并没有做出游手好闲的姿态,虽然他并不缺少口袋。

这时候,名声远扬的梅斯顿用代替手的铁钩子搔着他那用树胶做的脑壳说:“什么战争的希望都没有了,天边没有一点硝烟,而这时候偏偏是制炮学大有可为的时候。说实话,今天早上我完成了一种迫击炮的图样,也画好了平面图、横断面图和纵断面图,它注定会改变作战的法则!”

“真的吗?”汤姆·亨特一边应声一边回想起梅斯顿上一次的实验来。

“真的。不过做了这么多工作,克服了这么多困难又有什么用呢?这真是白浪费精力,新世界的人民好像约定了要和平生活下去,就连我们那充满斗志的《论坛报》也预言人类未来的灾难只可能由不断增加的人口引起。”

“不过,梅斯顿,”布鲁姆斯伯里上校说,“欧洲现在还在为维护民族自决而战斗呢!”

“那又能怎样?”

“能怎样?我们也许可以去那边试试运气,没准他们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

“你真的这样想吗?”倍尔斯贝大叫道,“为外国人研究弹道学?!”

“可这总比不研究好吧!”布鲁姆斯伯里上校反驳道。

梅斯顿说:“毫无疑问,这样当然比较好,但是我们不应该朝这个方面想。”

“为什么?”布鲁姆斯伯里上校问。

“因为我们美国的习惯和旧世界的晋级观念是完全不同的。一个没有以少尉身份服兵役的人居然能当上将军,这对他们来说是无法想象的。换句话说,一个没有亲手铸过大炮的人就不能当个好炮手。”

“真是可笑!”汤姆·亨特一边用猎刀削椅子扶手一边回答,“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去种烟草或炼鲸鱼油了。”

梅斯顿大声叫道:“什么?!难道我们再也利用不了我们晚年改良的枪炮了?再也没机会试验我们炮弹的射程了?我们的炮弹再也不会照亮天空了?再也不会发生国际争端使我们可以向大西洋的强国宣战了?难道法国人就不会击沉我们的邮轮,英国人就不会杀死我们的三四个同胞?!”

“不,梅斯顿,”布鲁姆斯伯里上校说,“我们不会有这样的运气,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就算是会发生,我们也无法利用上。美国人越来越不容易被激怒了,我们只好把衣钵传给娘们儿!”

“是的,我们只能忍气吞声。”倍尔斯贝说。

汤姆·亨特气愤地说:“这是被他们逼的!”

梅斯顿激动地说:“这就是现实的情形,即使现在有上千个理由打仗,他们也不会打。他们舍不得胳膊和腿,而这仅对那些不会使用它们的人有益。瞧!不用到远方去找打仗的理由,北美洲早先不就是英国人的吗?”

“没错!”汤姆·亨特用拐棍狠狠地拨着炉火说。

“很好!”梅斯顿又说,“为什么不是轮到英国属于美国人的呢?”

布鲁姆斯伯里上校回答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梅斯顿大声说:“你们去和美国总统说,看他会怎样接待你们吧!”

“他不会优待我们的。”倍尔斯贝咬着牙说,他的四颗牙齿是他从战场上抢救回来的。

梅斯顿说:“我发誓,下次大选,我不会再投他的票!”

另外几个同样好战的残废军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也不会!”

“现在,总而言之,”梅斯顿说,“如果没有在真正的战场上实验我的新迫击炮的机会,我就退出炮弹俱乐部,去阿肯色州的草原一死了之!”

“我们和你一起去。”和梅斯顿一起谈话的其他人一起应道。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大家的情绪逐渐高涨,炮弹俱乐部受到了将要解散的威胁。

恰巧在这个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制止了这个灾难。

在这次谈话的第二天,炮弹俱乐部的每位会员都收到了一份通知,上面写着这样的话:炮弹俱乐部主席荣幸地通知各位会员,他将在本月五日举行的会议上作一个有趣的报告。因此,他请求各位会员接受他的邀请,届时能放下一切事务前来参加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