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二舅站在二舅妈的身后,本来只是低着头任凭妻子与他们协商,他自己是不想求人的,尤其是这个以前他根本看不上眼的外甥女,哪怕是这个外甥女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完全不是当初的那个无依无靠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其实姜家男人历来如此,他们将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因为自己的妹妹误入歧途就老死不相往来,只是到了金钱 权力面前,他们又成了奴才,可又不甘心做出奴颜婢膝的丑相来,所以凡事全屏家中女人出头,还当自己是有骨气的,听到沈凉夏的这番话之后,猛地抬头看她一眼,眼中愤恨鄙视不一而足。
沈凉夏对上他的眼神,神色间只是更加冷漠。这些的确是她的亲人,可是,这些亲人却没从来没有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甚至相反的连个普通看客都做不成,比起外人来,他们对祖孙俩的要求更苛刻。
沈凉夏的记忆并没有全部恢复,关于这些人的记忆全然没有好的一面,外婆重病,她将自己的命卖给沈家,给外婆换来救命钱,这些人却只想着怎么才能在她的身上捞到更多的好处。
沈凉夏不会自怨自艾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却很难不去怨恨这些所谓的亲人。
她不是圣母,骨子里甚至流淌着自私狭隘睚眦必报的血液。
外婆病重的时候,为了外婆可以安心的养病,她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现在外婆已经去世了,他们再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自然就不好使了。
甩开二舅妈的手,沈凉夏径自坐进了车里,她的表情凉薄冷淡,不再看二舅妈一眼。
二舅妈心中怨恨她的不近人情,却又不敢当面发作,还要好言去求萧宴忱。
姜家二舅开口阻止她:“不要求他们,我们自己去找小颖。”
二舅妈不予理会,只是看着萧宴忱道:
“您当初可是答应了外婆的,会帮着找到小颖的。”
她试图去拉萧宴忱的袖子,却慑于对方的身份而不敢太过放肆,只能站在他的面前,做出苦苦哀求的行状。
萧宴忱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对公婆,沉声道:“你们凭什么以为我真的会去找你们的女儿。”
他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让生命垂危的老人能走得更安心一些罢了。
在那件事中,姜颖扮演的就是一个袖手旁观的角色,这样的袖手旁观比陌生人的袖手旁观远远可恨的多,他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当初他所作的罢了。
两个人这样的冷漠无情,让二舅和二舅妈恼羞成怒,一个嚎啕大哭指责他们没良心,不讲亲情,一个直接翻脸去砸车门,却被酒店的保安强制拉开了,只能看着那台车子离他们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车外的风景不断的倒退,这个城市,正在用它独特的方式和沈凉夏说再见。
这里,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的时间,对这个城市却没有任何的归属感,现在,她的生命力最重要的亲人也已经离开了人世,这个城市,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能让她留下来,甚至于以后的往来辗转,也不过是为了祭拜亲人。
心底,也随之空了一大块。
那种感觉无法言明,外婆曾经是她生命中唯一所能依靠的大树,虽然这棵大树不是很茂盛,树干也没有足够粗,但是,这颗大树依然尽她所能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依靠。
小时候的她,也是有梦想的,梦想着外婆能像别的老人一样,在小区里和人散步,在公园里和人锻炼,在家中的客厅里坐着摇椅吹着风扇端着茶杯悠闲地看电视。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太弱小,这些画面只能出现在她的梦中,存留在脑海里,她曾经那样疯狂的期盼着,期盼自己能快点长大,能成为外婆的大树,让外婆不用严冬酷暑走街串巷收捡破烂,能真正的过一过老有所依的日子,日子一天一天的盼着,终于盼到了自己快要长大的那一天,外婆却病倒了,这一病,就再也没有从医院里走出来,所谓的悠闲时光,不过是插着管子和病魔作斗争罢了,这其中所遭遇的痛苦和折磨,不是亲身经历,又怎么能真正了解。
老人的梦想总是朴实无华的,无非是儿孙顺遂平安,家庭和睦。
老人活着的时候,沈凉夏愿意为了让老人安心,尽量让这个家维持着和平的假象,现在老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心里的那些怨憎不消反涨。
她怨憎自己的无能为力,同时也怨憎那些所谓的家人的绝情市侩,她不会收回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可也不会再满足他们的要求。
姜颖,虽然她不知道那个表姐是因为什么而失踪的,但是,姜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自己的行为,理应由她自己来负责,哪怕是她真的犯下了错,也应该是由她自己来买单的,断没有让别人负责的道理。
就像是外婆的遭遇,她已经去世的母亲也好,沈建国也好,姜家人也好,都是有责任的,可是,最应该负责任的那个却是她,这也是没法逃避的。
她的手被握住了,是萧宴忱的手,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温热而富有力量。
“不要让自己活在自责了,那不是你的错。”
萧宴忱真的很担心她。
可是,这样的安慰却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沈凉夏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就将目光转向了车窗外面,虽然没有抽回手,却不代表她肯敞开心扉。
她脸色苍白,目光迟滞,手脚软绵无力。根本不想说话。
沈凉夏明显已经恢复了部分记忆,可是,她却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阴郁,这让萧宴忱很担心,他怕她钻了牛角尖,自己不肯出来,可事实却是沈凉夏真的已经开始了自我囚禁,拒绝与外界交流。
这样的状态,直到回到S城也没有好转。
萧宴忱很担心她,这一次,直接将人带回了别墅,而沈凉夏,也并没有提出反对。
其实她根本就什么都不说。
上次人出去了,走了半年,回来之后根本不记得这个家了,也不记得这里所有的人了,这次,又出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回来之后人瘦得不像样子,要不是小腹有着那么突兀的隆起,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一个孕妇。
管家大叔看着人的时候和气绵软,背过身去,却连连摇头。
觉得这孩子,也真是命苦,打他认识她以来,就看到她总是在承受着各种不幸。
绑架,车祸,失忆,跟韩剧似的,狗血的破事一波接着一波。
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之外,更多的却是心疼。
萧先生将人带上楼了,半强迫式的将人带上床,想要她好好休息一下,哄小孩似的顺着后背抹娑,终于哄着人睡着了,自己下了楼来,吩咐厨房给准备一些吃的,希望她醒了之后会想吃东西。
揉揉眉心,半个多月了,虽然很多事情自然有能干的属下去办,可是,该他打点的事情也不少,他把那些琐碎的事情看成是自己的责任,也不愿意去攀比姜家人,还一直挂心沈凉夏,他也很累,再回到楼上,脱了外套,躺在床上,将已经睡着了的女人搂在怀里,正准备闭上眼睛,却对上一双呆滞的眸子。
刚刚睡着的沈凉夏,醒了。
他只能故技重施,继续像先前那样,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她的后背做催眠,希望她能多睡一会。
纤细的手指按在了他的眉心上,没有多少血色的唇轻轻开合。
“很累吧!”
这是肯定句,男人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疲惫骗不了人,她哪怕是在自我封闭,也不能全然忽略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人。
她的语速有点慢,眼里的关心却是真切的,她能这样主动开口交流,萧宴忱已经很满足了,他的心里,甚至有惊喜的感觉。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劳累,似乎统统消失不见了,他忙不迭的摇头否认。
两根手指在他的眉心轻轻揉动,怀里的小女人很肯定的道:“骗人。”
语速仍然是慢悠悠的,却让萧宴忱感觉熨帖无比,伸手握住自己眉心的两根指头,轻声道:“我不骗你,凉夏,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觉得累,真的,一点都不累。”
只要你肯和外界交流,肯吃东西,肯和我说话,哪怕是再累,我也甘之如饴。
男人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处轻而易举的塌方了,将那纤细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的吻下去。
“不要有心理负担,你身边有我,有心事,有烦恼,你说出来,我帮你一起分担,你不说,我才是真的累,我很担心,担心你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其中不得解脱。”
沈凉夏对这些话并不震惊,似乎她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在担心什么,她的眼神木而直,说话的时候,焦点落在萧宴忱得脸上,又似乎透过面前的男人,在看向未知的别处。
“你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她的手指擦过他的唇,落在他的脸颊上。
“我怎么会有事呢,我不能成为你的负担的。”
萧宴忱闻言心头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