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当她再次醒来时,触目可及的是顶上那漂亮、柔软而洁白的帐幔。
“莫非我到了天国。”柳卉惠叹道,可是,“我不能死,依依怎么办?”
她像惊弓之鸟一样,“腾”地一下坐起来,惊慌失措道:“依依,依依呢?”
门外的人,听到这声嘶力竭的喊叫,推门而入,冰冷道:“你醒了。”
柳卉惠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这人的衣襟,连声质问:“依依呢?依依呢?你把她藏在哪里了?”
来人像冰柱一样矗立在她面前,却不再言语。
柳卉惠更加惶恐,拳头像雨点一样捶打在他的胸口,“叶正稀,你把依依藏在哪里了?你把依依还给我,把依依还给我。”
柳惠卉的拳头越来越无力,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哽咽道:“依依在哪里,依依在哪里。叶正稀,你快带我去见依依,你知不知道,依依很怕离开我,她很怕很怕离开我的……”
不幸的女人,她还没弄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人,也不是一块冰,而是一座冰山。
即使阳光终年照耀,也不会融化半分。
柳惠卉终于停止了无用的哭泣,红着眼眶道:“叶正稀,自你不辞而别,依依就很依赖我。每天,不管多晚,她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把她抱在怀里才肯入睡。她看不到我,她会害怕的。叶正稀,你快让我去见依依。”
柳卉惠差点将“我求求你”这样软弱无力的话说出来,可终究忍住了。
多年来,柳卉惠都恭顺而谦卑地活在叶正稀的身边,直到叶正稀的离开。在当初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居然有一个小小的坚定的声音在柳卉惠心里涌出“很好,我再也不用看他的眼色过日子了。”
姬冰涅原本漠然地看着柳惠卉,看着她哭喊着要见叶依依。
但在她红着眼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心里居然有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那双红红的,疲惫的,算不上美丽的双眼,即使停止了哭泣,眼泪依旧在眶里打转,晶莹之中含着悲伤,又带着倔强。
姬冰涅和叶正稀一样,总有许多法子让女孩子流泪。
所以,他看过很多女孩子流泪。有的娇瞋,哭得梨花带雨。有的哭哭笑笑,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柳卉惠还拉着他的衣袖,青绿色的衣服上残留着尚未褪去的泪痕,有些温热。
姬冰涅第一次知道,原来眼泪是有温度的。
“依依在哪里,带我去见她。天那么黑,她很害怕的。”柳卉惠稍微镇定了一点。
夜凉,玉石地在烛光的映衬下透着轻微的冷。
姬冰涅微微低头,看见柳卉惠光着脚,心道,她至少应该穿上鞋。
然而,他想起,他带走她的时候,并没有给她穿上鞋袜。
“你这样不行”姬冰涅说道,柳卉惠愣了一下,道:“怎样不行?”
姬冰涅已弯腰抱起她,放到床上,拉开被子给她盖上,又道:“这样好多了。”
屋内突然变得寂静,柳卉惠看着眼前的“叶正稀”,开口道:“你不是叶正稀。”她想起暗室里叶依依说苏无名告诉她,她爹有一个双胞胎兄弟的事。
“哦。”姬冰涅这时已退到桌旁坐下。
换作以前,柳卉惠肯定会说:“对啊,因为他从来就不会为我盖被子。”
但是,现在,柳卉惠觉得少说一点,于己有利。
过去,她就是在叶正稀面前说得太多,所以,才被叶正稀吃得死死的。
柳卉惠问:“你知道我女儿叶依依在哪里吗?”
姬冰涅只从鼻孔里飘出了一个“嗯。”
“依依没事儿吧?”柳卉惠继续问。
姬冰涅又只从鼻孔飘出了一个“嗯”来。
“依依不在这里?”
“嗯”姬冰涅依旧只哼了一声。
柳卉惠心下稍安。
依依平安,她们虽然不在一处,但究竟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必然有相见的时候。
柳卉惠开口道:“我累了,我要休息。”
见姬冰涅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补充道:“烦劳出去时把门关好。”
姬冰涅还真的起身,一言不发的出去了,并且真的轻轻地把门关好。
柳卉惠吹灭了灯,在黑暗中躺下,心道:“原来叶正稀的这招还挺管用。少说话,果然省时省心。”
黑暗中,柳卉惠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她想:“无论如何,明天是新的一天。睡好了,才能应付明天。”
房间里暗香幽幽,柳卉惠静静地睡着了。
就像叶正稀离开后的每一个夜晚,她相信即使再糟糕的一天,也总有好事发生,总有值得感谢的地方。比方说,叶依依还活着。
在沉睡之前,柳卉惠却对刘红菱有一些愧疚,“我竟然忘记了问我娘。”
柳卉惠成亲之初,便迫不及待随叶正稀回到了叶家镇。她太想离开这个家了,刘红菱的疯癫在很多年里,是柳卉惠埋藏心底的自卑和阴影。
两年前,柳长烽去淇水镇后山断崖处采草药,不知怎的脚下一滑,竟从崖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那时,叶正稀已对柳卉惠冷眼相看,冷言相对。
柳长烽这一摔,叶正稀更觉得他离开的时机已成熟。
偏偏柳长烽在临终前,还拉着叶正稀的手,鼻涕横流,老泪纵横,哀哀戚戚道:“我走后,唯有一事不放心,便是你娘,你娘你们可得好好照顾。”
叶正稀只不过皱了皱眉,半句话也未说。
直到柳长烽咽气,也没等来一句他想要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