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泰迪兰恢复了清醒后,他看见了几双带着好奇心的打量着他的眼睛,还听到了许多杂乱的声音。什么诺多精灵的身体原来是这样的,耳朵的长度足足有八公分之类。
然后一幕有些惊悚的情景把他吓得差点蹦起来。他全身的装备都被扒光了,只留了条亚麻布底裤。一只足有手掌那么大的红色甲虫正趴在他的胸口上,两支长长的触须顶到了他的下颚,传来一阵绝对说不上美妙的恶心触感。
而奇斯先生正和变成人形的安娜一起,饶有兴趣的讨论着里泰迪兰的身体,俨然是把他当成了台上的实验品。苏诺和其他人则立在旁边观看着。
里泰迪兰当时就要炸了,这种裸身的情况下被人当做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围观,简直让他羞愤欲死。他的武器自然也被没收,然后终于有一件事,让他的情绪崩溃了。他习惯性的摸向手上戴着的戒指,想要用暗影隐藏自己,结果却抓了个空。
“我的戒指呢?把我的戒指还给我!”
里泰迪兰翻身坐起,双目通红,就要去掐安娜的脖子。别的东西他都可以不在乎,就算是被弄成了伤残也无所谓,但是他一定要讨回自己的戒指,那是他的爱人瓦莲留给他最后的念想。如果没有了这个最后的精神寄托,恐怕他自己都会放弃生的希望。
然而看似文弱的学者奇斯先生不动声色的就握住了他的双手,任凭里泰迪兰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
……
里泰迪兰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拉里亚大森林的雨夜,暴怒的雷霆如同爬满苍穹的电蛇,倾盆的大雨犹如天神的眼泪。那是他和瓦莲分开的日子。
里泰迪兰和瓦莲彼此深爱,但是贵族和平民的身份之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里泰迪兰曾经是诺多最年轻有为的侦察兵队长,帝国人和萨里昂人的军事部署几次被他带队提前侦察的明明白白,然后遭受了惨痛的失败。
所以饱受上司赏识的里泰迪兰得到了许多结识诺多精灵高层的机会。在一次舞会上里泰迪兰认识了瓦莲。男性贵族们彼此拉帮结派的聊天,还有许多自我感觉良好的翩翩有礼的向贵族小姐们邀舞。
只有里泰迪兰,是靠着他的军功,和他上司的提携才来到这个诺多内部的上流舞会。可那个相当看好他的上司一到舞会上就自顾自的去寻花问柳了。
无聊至极的里泰迪兰自然只能拿着酒杯,靠着小窗,独自欣赏窗外那在大风中也摇摆着婀娜舞姿的森林。一种或许还带着点自卑的寂寞涌上了这位功成名就的诺多队长心间。
和人类的军功制度不同,诺多精灵的内部,贵族和平民的区别从婴儿呱呱坠地的那一瞬间就决定了。两者之间的差距犹若云泥。
哪怕是你立下再大的战功,在军队中执掌了多大的权柄,一名生而高贵的贵族也会在私底下嘲笑你的血统。一名诺多的平民将军哪怕只是失手杀死了一个最没落的贵族,也要为此偿命。
这是多么畸形的规矩,还是从上古时代就传下来的呢,呵。里泰迪兰自嘲的笑了笑,一口饮尽了杯中七彩的诺多果酒,看着窗外的景色怔怔地发着呆。
他不属于这个地方,来这里就是个错误。诺多音乐家用他们擅长的管弦演奏出了也许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曲子,男精灵们搂着女精灵们的细腰,在舞池中活跃的像是一群穿着黑白礼服和舞裙,彼此交颈的天鹅。
可这一切都显得和里泰迪兰格格不入,直到她的出现。一只洁白的手掌,五根青葱的指尖在里泰迪兰发呆的脸前晃了晃,把他从发呆中拉回了现实。
里泰迪兰回过神就看见了那张脸,那张他后来爱了一生的人的脸。瓦莲很美,她的美带着种独特的韵味,那是其他终日苦守深闺的贵族女孩在像是座牢笼的房间里永远也养不出来的英气。
瓦莲可不是那些花瓶,甚至可以说她的武技要超过绝大部分普通的诺多。她也曾无数次提弓跨箭,骑着敏捷非凡的诺多精灵马上过战场。这个英姿勃发的诺多女军官在军队中的职衔和里泰迪兰的上司平级。
舞会上的瓦莲没有穿上轻便结实的诺多游侠装,而是穿着一件露着光滑的玉背的晚礼服,红色的裙摆差一点就拖到了地上,细腻的脸庞在黯淡的灯光下发着亮。
她对里泰迪兰露出了个动人心魄的微笑。“我认识你,在军队里最近那场授勋大会上拔得头筹的侦察兵队长?”
里泰迪兰呆呆的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矫正了打结的舌头。“是的,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瓦莲把手中端着的酒杯放下,提了提有些宽大的裙摆,在原地转了一圈,摆动起来的裙摆像是绽放开来的花瓣。“我的名字是瓦莲,瓦莲·伊斯莱迪尔。现在我正式邀请你当我的舞伴,你愿意吗?”
宛若一道惊雷炸响在里泰迪兰的脑海。瓦莲军中之花的名头他自然不可能没听过。而她的姓氏伊斯莱迪尔更是对每一个诺多精灵而言都是如雷贯耳。这是诺多中两个最庞大,最有权势的大家族之一,是精灵族中真正的强权者。
对贵族的天生厌恶让里泰迪兰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但是看着瓦莲那对欲语还休的眼睛,他发现自己拒绝的话语居然完全说不出口,到了喉头就成了无意义的呜咽。
里泰迪兰的舞技很烂,烂出了新境界。在短短8分钟的舞蹈里他踩了瓦莲的脚足足有20多次。但是和瓦莲共舞的他还是成了整个舞会的焦点。他羞愧的在舞蹈中全程低着头,瓦莲却从来没有嫌弃过他,全程嘴角都挂着迷人的微笑。和这个笨笨的男精灵跳舞,让她很开心。
所有诺多贵族都对这个能和伊斯莱迪尔小姐共舞的平民小子议论纷纷。一些仰慕瓦莲的贵族男青年甚至气愤的捏碎了手中的酒杯,任由殷红的酒液洒落一手一地。
自那次舞会之后,瓦莲的身影就像她那热情的舞姿一样高姿态的闯入了里泰迪兰的心门。她的每一颦每一笑都让里泰迪兰整天惦记的辗转反侧。
而对于瓦莲也是一样。她早就厌倦了那些整日对她献殷勤的贵族青年们了。她真正喜欢的是敢于奔赴战场为族效力的勇士,而不是那些流连于各种舞会宴会,只会花言巧语的“蜜蜂”。
所以当她发现军中授勋的里泰迪兰居然出现在自己举办的舞会上时是非常欣喜的。那个不懂跳舞,不懂着装,甚至都不怎么说话的精灵队长引起了她特别的兴趣。
接下来和所有广为流传的故事一样。女贵族爱上了没有地位的男平民,两人通过各种隐秘手段传递情思。后来瓦莲更是动用了关系把里泰迪兰从原本的编制要到了自己的手下。
两人在并肩作战中,从把生命都交托彼此的最大信任里养出了更加深厚的感情。爱情的火焰吞没了这一对可怜可爱的人儿。他们不只一次的在血与火的战斗后抵死缠绵。灵与欲的交缠后他们会忘记所有的烦恼,把所有都交付疲惫和彼此身体温度的互相安慰。
最后,很不幸的,瓦莲怀上了里泰迪兰的骨肉,而且还被她的父亲发现了。堂堂伊斯莱迪尔家族的族长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和一名低贱的平民结婚。她居然还怀上了那个平民小子的孩子,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是对家族高贵血统的玷污,也是必须掩盖清除的整个家族的巨大丑闻。
在那个让里泰迪兰心碎的夜,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他和瓦莲两人私奔的时候,伊斯莱迪尔族长立在圣城艾拉克莱的城头上,一只脚踩着城垛,白色的披风随风飘扬,拉开了自己那张足足一人高的长弓弓弦。
橘红色带条纹的诺多箭在明亮的电光下穿过了雨夜,一路滴上了无数雨滴,顺着精灵强者的斗气指引,在漆黑夜色下的无边雨幕中撕开了一条笔直的线。
只是他没想到那支箭没有如他所愿的射中里泰迪兰的心脏。他可爱的女儿瓦莲在那一刻,在那支箭飞过来的一瞬间死死的抱住了里泰迪兰,然后把他整个人的身体扭转,挡下了那支箭,用自己的胸膛。
最后的时刻瓦莲把自己的戒指戴到了里泰迪兰的手上,最后的话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快跑。
里泰迪兰的心都要碎了,但他不能辜负瓦莲,他找了个没有多少雨的大树下给瓦莲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他的泪水和雨水一起在脸庞上淌下,早已分不清彼此。
然后他就远远看见了圣城艾拉克莱那缓缓打开的城门。全副武装的诺多骑兵们如同夜色下的潮水涌出了城门。
要救瓦莲的命,只能靠这些骑兵把瓦莲带回去找专门的医生医治,相信伊斯莱迪尔族长不会放着自己最出色的女儿见死不救。不过那些骑兵接到的命令里,肯定有把自己扒皮抽筋的一条。而且自己根本没把握带着受伤的瓦莲逃亡,那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里泰迪兰只能咬着牙。就此离开了这片生他养他的拉里亚大森林和这座湖畔的精灵圣城。
从此以后成为诺多精灵放逐者的里泰迪兰混进了人类社会。同大多数诺多对人类的观感一样,大多数人类对诺多精灵抱有的敌视态度让里泰迪兰不敢光明正大的暴露在阳光下。
于是这个曾经的诺多队长,他发现自己在危机四伏的外界能够信任的,唯有手中的匕首而已。
里泰迪兰为了谋生只好成为了一名潘德地下世界有名的刺客。他之前的每次任务都完美完成,直到这次他来到了潘德北境的申德弗城,遇见了那两个超阶的怪物和名震北境的白鲸鱼守卫团。
……
里泰迪兰的声音里满是颤抖着的绝望。“把我的戒指还给我。”这是他重复的第许多遍。安娜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显然想不通为什么这个诺多对区区一个戒指有如此大的执念。然后无奈地对他说了一句。
“等会,你乖乖躺好,让我的宝贝完成信息采样,我就把戒指还你。”
里泰迪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