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辉照亮了迷雾山的各个角落。往常这个时候,猫爪部落的萨满们总要跳出来鼓舞他们的战士,向着那富饶的山外进军。
可是今天,在其他部落的劫掠队如夜幕下的洪水般涌出山外的时候,整个猫爪部落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打破寂静的,是偶尔传来的妇人断断续续的哭啼声。
老酋长有很多妻子,但是她们却从来不受老酋长的待见。原因无他,就是她们在他的几个儿子接连战死后,再没能给他生下一儿半子。
她们当然不敢指责老酋长的那玩意已经没用了,只能默默忍受脾气越来越暴躁的老酋长的责骂甚至殴打。
这些可怜的妇人只有两名出自迷雾山。她们中的大部分都是从外界被劫掠来的,有的是普通的农家女,有的是商队首领的女儿,还有的甚至是贵族家庭的掌上明珠。
她们今天晚上,在血月升起之夜,都聚在一起围在了她们共同丈夫的床边。
老酋长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他的眼睛只露出一条缝。他的神色满是老死之人才会有的那种憔悴。他已经如同那风中的残烛,就要熄灭了。
从外界被掳掠来的妇人们哭哭啼啼,哭声中很少是为老酋长的死而悲恸,更多的是为她们又要面临着的不可捉摸的命运而恐惧。
老酋长死后,这些妇人们年轻的,可能会被老酋长的兄弟和他们的子嗣抓去当共妻。年老色衰的,则会沦为挑水煮饭的杂役。
在人口才是最宝贵资源的迷雾山,绝不会浪费任何一名女性的生育力。部落的人口越多,生产力就越强,部落就越是强盛。
至于生下来能不能养的活?那就得看命了。好在猫爪部落近年来在大小姐安冬嘉的出色战略下得到了良好发展,已经不怎么会在饥荒和暴雪中大幅减员了。
老酋长的生命已经燃到了尽头。他的眼睛陡然睁开,望向远方,颤颤巍巍的伸出了一只手。他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些沙哑的音节。
他的妻子们面面相觑,没人能够理解老酋长回光返照想要表达些什么。过了一小会,这些妇人中只有年纪最大的一个老妪似乎理解了老酋长的意思。
老妪站起了身,从营帐上内壁上挂起的剑鞘里抽出了锋利的宝剑。这是老酋长的珍藏,是他最爱的武器。也是他目光望向的方向。
接着老妪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把宝剑最锋利的剑尖刺进了老酋长的胸膛。鲜血染红了床榻,老酋长的嘴巴里也吐出血沫。
老酋长死了,但他是笑着死的。他死前回想起了很多愉快的往事。自己的妻子这么多,果然还是只有她,才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
老妪也早已泪流满面。但区别于其他妇人的哭哭啼啼,她只是默默的在流无声的眼泪。
是啊,只有她才能够理解她丈夫的遗愿。无论她的丈夫后来变得多么老朽昏聩,在她心里面,还一直是那个小时候就最疼她的阿哥啊。
她的阿哥在别人面前总是坚毅刚强,却在晚上和她共眠时软弱的像个孩子。他把自己的内心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深爱的人,他第一任的妻子。
而她也给了他迷雾山女孩最大的温柔。早年的时候,她的阿哥在战斗中被一名骑兵的长矛捅穿了肚子,但他竟然坚持活了下来,在她心碎的目光中露出惨然的笑。
她一边流着眼泪埋怨他,一边尽最大的努力给他处理伤口。她在十岁时一口一口的酿出了自己的这一小坛口嚼酒,她在这时又一口一口含着她的口嚼酒喂给她心爱的阿哥。
后来他们的儿子死在了战场上。他没有像他父亲一样幸运,瑞文斯顿骑兵的长矛捅进了他的脑袋,瑞文斯顿游侠的飞箭把他射成了刺猬。
她却表现的比他的阿哥还要坚强,在这个男人沉浸在丧子之痛时给予了他最大的关怀。
今晚她的阿哥就要永远离她而去了。她又怎么会不懂阿哥最后的眼神?
她的阿哥曾经是猫爪部落最强大的勇士,他的气血爆发如迷雾山顶的天池喷涌!每个迷雾山部落的酋长,都有着足以让部落族人慑服的勇气和武力。
迷雾山部落里从没有人会拥戴懦夫。因为所有人知道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带领他们在这吃人的迷雾山里艰难的活下去。
她的阿哥临死前的愿望只有一个。他想要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死在剑下,而不是作为一个昏聩的老人老死于床榻!
她满足了他最后的愿望,她满足了这个被她一口一口喂掉所有口嚼酒的阿哥的最后的愿望。
现在,永远的失去了她的阿哥,她也找不到支撑自己继续苟延残喘活下去的理由了。
猫爪部落在血月之夜没有挥起刀兵。部落的勇士们在他们的肩膀上系上了白绫。送葬队抬着两个人的遗体冒着大风雪登上那雪山之巅。
送葬队的所有人都在雪山之巅弯下了双膝。他们朝着圣山的方向磕头膜拜,向伟大的维约维斯山神献上最大的敬仰。
他们真诚地恳请维约维斯山神带走这两个虔诚的灵魂。仪式结束后,部落萨满做了最后的祈祷,然后他们把拥抱在一起的两具尸体从雪山之巅推了下去。
希望他们的爱情能持续到永夜来临。希望他们的拥抱能保留到世纪黎明。
猫爪部落老酋长,和他第一任的妻子,唯一的爱人,一起死在了血月之夜下凛冽的风雪里。
现在,不管怎么样,三天之内,新酋长都必须被马上推举出来了。猫爪部落已经成为了迷雾山中的巨无霸。
而这个巨无霸不能没有领头人,那个新的领头人得让数万族人都心服口服,得让数百熊爪狂战士都愿意为他献上忠诚。
血月照亮的通透雪地上,暗流正在涌动。白天的荣耀,都献给那些在黑夜里握紧武器,时刻准备战斗的人。
猫爪部落新酋长的桂冠,最后会被谁摘取?